也是,哪个男人能为一个表兄做那麽多事。
卫小虫想了许久,得出一个结论——殿下之软肋,唯沈侯而已。
梁俨在前厅听完十八卫的汇报,本就阴沉的脸色越发凝重。
另外两县虽然及时让灾民进了城,但都聚集在寺庙里,十分拥挤,又缺医少药,加之那两县本就不是产粮县,官仓粮食都告急了。
「殿下,因为雪灾,不少北离人南下,散在我们大燕边境,虽然不是北离士兵,但大股北离百姓聚集,臣怕…他们饿急了眼,劫掠我边境百姓,还请殿下早做打算。」
城池有重兵镇守,可那些小村镇没有。
强盗土匪除了极少部分的天生坏种,大部分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若有活路谁又会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上。
大燕人如此,北离人亦如此。
「赶紧给边境各县传令,让他们下属的村镇注意防备。」梁俨默了默,又道,「灾县粮食不够,就向周边的县调。罢了,你们拿本王的手令去,今年税收的帐目我大致看了,那些县多多少少都有馀粮,那些县令若敢哭穷,立即捆了来见我。」
「是——」
梁俨派了八个侍卫去调粮食,又两人快马回蓟州传信,让人运官屯粮食来。
这几日他在这葛县看得清楚,灾民流离,城中百姓也不好过,忍饥挨饿是常事,不少城中贫民眼巴巴地看着赈灾的粥米,更有直接来县衙讨饭的。
「殿下,那是咱们的军粮,还要留着打北离呢,不等动啊!」
广陵十八卫知道陛下要殿下自己筹措军粮,殿下又不肯盘剥百姓,徵收粮食,军粮遥遥无期。今年蓟州丰收,好不容易存了些粮食,殿下却要往外拿。
而且是拿去赈灾,那真是肉包子打狗。
梁俨眉头皱了皱:「本王问你,我们打北离是为了什麽?」
「自然是为了守护大燕边境,让百姓安居乐业,不受北离贼子侵扰。」
梁俨又道:「你有护国护民之心,甚好。可若百姓都冻死饿死了,我们要护着谁?」
「这……」那侍卫哑口无言,他想护国护民,但更想建功立业。
战争从来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梁俨打仗虽有保护百姓之心,但更多的为了自己,为了完成任务。
可是他越打就越觉得有的战争没有必要发生。
为战争买单的永远是无辜的百姓。
而大部分战争只是为了满足部分人的私欲和利益,包括他。
他不是圣人。
他会愧疚,但不会永远愧疚。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良知和欲念在脑内纠缠斗争,可人的自私会战胜一切,他在愧疚和胜利的快感中徘徊。
他只能尽量弥补,即便知道自己永远弥补不了。
梁俨看向座下众人,「诸卿,先救百姓,再灭北离,我们徐徐图之。」
梁俨意决,挥手让他们退下,丰羽书却主动留了下来,沉声道:「殿下,臣以为蓟州远水救不了边州近火,殿下若就地取材,方解燃眉之急。」
「翼然,没有材了,否则我不会动军粮。」
丰羽书笑道:「硕鼠食黍,又与蛇为伍,殿下可杀一鼠,引蛇而出。」
「你的意思是……薛采?」
「沈侯审问官仓差役时,臣在沈侯身侧。」丰羽书看向门外大雪,「薛采除了贪墨,还用判案敛财,又与士绅勾结,侵吞良民土地。」
「什麽?」梁俨闻言大惊,凤卿没有跟他说过这些,「你与沈侯为何不早报与我。」
「沈侯缜密,说陈案难纠,无法定薛采的罪。」丰羽书躬身拱手,「又见殿下日夜操劳,不愿让殿下再添烦忧,只让人暗中查证。」
梁俨闻声叹息,凤卿啊,你到底默默做了多少事。
丰羽书欲言又止,思忖了半晌,跪下道:「殿下,沈侯的谋略手段,殿下比臣更清楚,对付薛采之流本不需要那麽麻烦,只需严刑拷打便能将其拿下,沈侯说您不愿滥杀无辜,不喜对人动刑,他又不愿您担上刑讯逼供的恶名,所以才会舍近求远,以至于思虑操劳过度,那日昏倒在廊上。」
丰羽书咬了咬唇,接着道:「臣伴殿下左右,知道殿下仁慈良善,心系百姓,但军粮万不可动,请您三思。」
丰羽书的一双眼看得清楚,一颗心想得明白。
若被陛下知道军粮被拿来赈灾……
天子之意难测,天子之怒难承。
他生长於勋贵官宦之家,又曾是天子禁军,满嘴仁义道德的沽名钓誉之辈见过不知凡几。
便是天子,对这些子民又有几分真心?
他当这郡王近卫,到这北地,也是求建功立业。
可他看得清楚,这位小殿下却是难得真心。
文怀太子已死,广陵王不能再死了。
丰羽书索性说开了,「殿下,居高位者不可妇人之仁,仁德的名声也没那麽重要,军粮万不可动,请您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