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凤翥从梁俨怀里爬起来,摸了摸他的脸,语气严肃:「不是这样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去见他一面嘛,让他死得明白。而且……你受神仙庇佑,才能次次逢凶化吉,若神仙听了他的谗言,不庇佑你了怎麽办?」
「好好好,明日我就去见他。」梁俨一把将人按回怀里。
「嗯,我们一起去。」
沈凤翥埋在梁俨的肩颈处,说话呼出的热气洒在梁俨的锁骨上,梁俨有些痒,微微垂眸,见那蝶翅般的黑睫不住颤抖。
谎言让爱人忧心,他却不能言明,只能编织另一个谎言让爱人安心。
梁俨只好将人搂得更紧了些,「凤卿,神仙会一直庇佑我,也会一直庇佑你。」
神仙庇不庇佑他,梁俨不知道,但他会一直保护凤卿。
凤卿所愿,他都会实现。
梁俨再次见到薛采,被吓了一跳。
数日不见,三十出头的薛采,一夕之间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薛采,死到临头为何还要见本王?」
薛采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语气平静,「臣是吏部派任的县令,殿下无权罢免臣,即便臣有罪也轮不到殿下做主。」
沈凤翥闻言怒道:「大胆!」
「薛采,本王是镇北幽蓟节度使,在本王上任前,陛下亲口许诺,本王可废免北地官吏。」
薛采闻言一怔,旋即又道:「殿下,即便您能罢免臣,按照律法,您也不能杀了臣,臣之死罪,要陛下定夺。」
「殿下有尚方宝剑,尚且能斩王侯朝官,何况你一区区边州县令。」沈凤翥嘴角噙笑,心道哥哥果然思虑周全,把尚方宝剑给了他。
薛采闻言狂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好个尚方宝剑,尚方宝剑——」
梁俨见他疯魔,冷道:「薛采,你贪赃枉法,勾结劣绅,盘剥百姓,搜刮民脂民膏,死不足惜,到了地下好生反省,来世好生做人。」
「哈哈哈哈哈哈,你有脸说我搜刮民脂民膏。」薛采颤颤巍巍站起身,十指紧紧扣住牢门,面目狰狞,「广陵王,长平侯,你们这些天潢贵胄何尝不是民脂民膏堆砌而起,我不过盘剥一县,你们是吸食天下万民之髓。」
「薛采,殿下面前,不容你胡言乱语。」沈凤翥闻言大惊,这厮当真是疯了,这些话都敢说出来,得赶紧杀了他。
梁俨拉住沈凤翥,薛采已是强弩之末,现在只不过是垂死挣扎,大放厥词。
「长平侯你有资格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靠祖宗荫蔽才有锦衣加身,我布衣出身,凭自己考中了进士,穿上了官服。你杀我?哈哈哈哈哈,你算什麽东西——」
沈凤翥眼神一凛,这厮死到临头,口无遮拦,必须死。
薛采还要再骂,刚张嘴,一道剑光闪过,低头一看,长剑入腹,鲜血迸出。
薛采受了多重大刑,这一剑对他来说算是解脱。
「谁做官不贪,凭什麽只杀我,凭什麽只——」话音未落,薛采断了气。
「凤卿。」
「阿俨,他死前见过你了。」沈凤翥抽回长剑,剑刃带出的鲜血滴在了华贵的紫袍上,「便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找你了。」
梁俨看向地上的尸体,五味杂陈,薛采之言其实也没说错。
不事生产的贵族官员剥削万千百姓的劳动成果,世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但世人都想成为剥削的一员。
多想无益,还是做好眼前事吧。
在葛县停了小半月,风雪渐渐平息,梁俨分拨过冬粮食给灾民,让他们返乡休养生息,来年官府会送种苗给他们耕种。
薛采之家资,除了薛妻的嫁妆,其他全数充公,奴仆侍妾全部遣散,薛妻携嫁妆返回娘家。
丰羽书看着这些本该成为官奴婢的家眷,叹了口气。
罢了,殿下仁慈,多劝无益。
腊月初五,是梁俨二十岁的生日,在这一天,风停雪霁。
众人得知今日是殿下生辰,皆道是殿下仁心感动了上苍,故停了风雪。
梁俨面上笑笑,心道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
沈凤翥见那阳光洒在白雪上,恰似一层神光,他愈发坚信阿俨不是凡人。
灾民返乡,县衙里只剩下一百多号北离人。
沈凤翥看着人高马大的北离人,心生一计,说与了梁俨。
「凤卿,这样合适吗?」虽然老婆都是为了他好吧,但梁俨觉得良心不安。
沈凤翥让他把这些北离人带回蓟州,身强力壮的拿去当跳荡兵,老弱妇孺发去屯田劳作。
「怎麽不合适?」沈凤翥不明所以,「草原辽阔,攻打北离王都需要人带路,这送上门的你还不要了?而且把他们的家眷充作人质攥在蓟州,也不怕他们临阵倒戈,而且我都想好了,若实在养不熟,全部杀了就是了。」
梁俨见他说得风轻云淡,感觉周身凉沁沁的,不禁摸了摸後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