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反应让洪七公更奇,不过冯蘅将其它纸张推到他面前,引走了注意。
“得其一就已够这辈子学得了,竟有这般之多,”洪七公调侃道,“冯姑娘,这怕不是在梦中,而是在哪个藏有武学秘籍的密洞里走了一遭吧。”
如果图书馆算的话,那倒也没错,冯蘅在心里偷笑道。
“岛主大人,你看这个。”她将《太玄经》递入原本打算给自己捏肩的黄药师手里。
“《太玄经》?这不是李太白的《侠客行》麽?”
“没错,这门功夫根据《侠客行》演变而来,你看,这一句和这一句是一套剑法,这些是拳法,这些则是内功,”她用笔标注出来,见他深思,却又说道,“不过这些都是幌子,真正有用的是配套的蝌蚪文和图样,那些才是能帮助练功的经脉运气和穴位图,可惜我没见过。”
只作了无用功,唉,金庸武侠宇宙中的第一神功,就此断了念想。
黄药师失笑道:“不必贪心,即使不练也没损失。”
“那剩下的这些可帮得上忙?”
他只是轻笑着却不回答。
洪七公见状,帮他解释:“黄老邪心气高,连《九阴真经》都不学,哪肯学旁的武功呢?冯姑娘,你不如帮他另行开创一门新的功法。”
“七公说笑了,我哪有这样的本事?”她叹了口气,随即又说道,“不过由此也看得出,武学世界是没有尽头的,世人以为《九阴真经》已经是天,却不知天外有天,高深精妙的武功多如牛毛,若贪心想要,是求不尽也学不尽的,也许知足常乐才好。”
闻言,洪七公也放下了手中纸张,看向她。
“不仅如此,功法再好,成事却在人。”冯蘅通过方才默写将金庸小说又回忆了一遍,感慨道:“一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又说後发制人,以静制动,天底下真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武学至理吗?昔日丐帮乔峰帮主在世时,一套降龙十八掌打遍天下豪杰未尝一败,即使他的两位义弟虚竹和段誉各自学了几套绝顶神功,又是得了几百年功力,又是吸星大法,可论起实战来,仍不如乔帮主有压迫感,所以後世又有人称‘一力降十会’,连寻常的招式太祖长拳都能在聚贤庄打得一衆江湖群雄毫无反抗之力,已然超越了招式功法的影响范畴,这些秘籍经书再神奇,都不如人本身来的重要。”
她这一番话,令黄药师和洪七公皆落入沉思之中,更令她自己再看桌上这些神功时只剩索然无味。
“当年我与王真人也谈及此类,世人追求至高武学已成疯魔趋势,因此才造成经书的处理困难。武功未及顶时追求的是居顶峰而不败,一旦成为天下第一又苦恼于不败,真是来回折腾,却都忘了人习武最初只是为了强身健体。若只是个人追求倒也还能称得上一句心思纯粹,可‘侠以武犯禁’,有些人拥有了高强武功却是为祸世间,欺凌弱小,这便更违背了行侠仗义的初衷,‘赴士之厄困,千里诵义者’。王真人将全真教交由沉稳的马钰而非武功高强的丘处机,可见于他而言,武功高强不如修心养性传道,赢得华山论剑更没有抗金收复失地来的重要,只可惜,世人都没有他这样的眼界。”
言罢,她心头微漾不自觉给杯盏满上了清酒,置于四方桌的另一头。
黄药师和洪七公见状,皆唏嘘感叹,也都举起酒壶,轻轻撞了下一方的酒杯,似与故人隔空碰杯。
“冯姑娘虽不懂武功,可论及武学却最是发人深省,就境界来看恐怕已是世间最接近中神通之人了吧,我看第二次华山论剑不必再比了,天下第一该给冯姑娘你才是。”
在这个崇武尚武学武的癫狂世界,唯有一人对武功完全祛魅,宛如世外客。
这玩笑话令她闻之失笑,却又不可避免的想起她和周伯通在山下嬉闹畅聊的几日时光和那些天真之语,一时又怅惘起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外如是。”黄药师也附和道。
……
及至後半夜,苍穹之下全然安静了。
酒壶已空,两人只对坐沉思,冯蘅更是靠在黄药师怀里沉沉入睡,神情安稳恬静,心头无事。
洪七公将一桌的纸字阅了又阅,轻声开口道:“药兄,冯姑娘果真未在梦中见过明年华山论剑吗?”
“……”
“你我分明都知晓她今晚为何做这些。”
只是一场比武切磋,又无当年经书做赌注,何至于用上这些神秘功法。只可能是她见过,还想要利用他们二人改变什麽。
黄药师未答。
“可是,”洪七公叹着气,将纸张合叠整齐,反盖于桌上,“她若在梦中预见,便知一切都改变不了。”
她到底想要做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