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时,掌柜的告诉她,瑛姑在天还未亮之际已经上山去了。
如此迫不及待。
晨光沿路,一路都是光秃秃的树,往华山入口处去时,冯蘅忍不住往南边连绵的树林望去。如今没下雪,树林里的树可还存活着?
“怎麽了?”
“没什麽。”
她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再去想那些,拉着身边人的手,一同缓步上山去。
一开始山路较为平缓,冯蘅能自己慢慢踱步而上,经桃花坪丶希夷匣,再到莎梦坪,後来实在是山路陡峭,愈行愈险,她才听话的由黄药师背着运轻功赶路,安安静静的靠在他的背上,几乎是要睡着了。
离山顶越近,她反倒越安静,黄药师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也没有出声打扰。
华山山顶,陡峭聚集前的一块平坦之地,已有数人在。
“爹爹!”
黄蓉一眼就瞧见了轻功飞上来的青衫男人,立刻眼眸一亮,惊喜叫道,连忙跑了过去。
“黄老邪,你这脚程慢了呀,”站在原地的洪七公朗声笑道,“二十年前,你可是第一个到的!”
黄药师不答,但双膝一弯,自身後走出一名年轻女子,显露于衆人眼前,才令知晓原来是两人到了。
“抱歉,七公,是因为我腿脚太慢耽搁了。”
见她没戴人皮面具,黄蓉眼含热泪,瞬间扑向她的怀中,凄声喊道:“娘亲!”
女儿落的汹涌的泪很快润湿了冯蘅的衣襟,她轻柔摸着她的脑袋安抚,一年多不见,小女孩长高了不少,已经比自己还要高一些了,自然也成熟了一些。
想来,在外被欧阳锋追击了这麽久,该是吃了不少苦头。
方才对郭靖极尽诉苦,但黄蓉此刻见了爹娘,在外受的委屈却是一句也不说了,擡起头看向她担忧怜爱的眼神时,眼泪未干之时还露出笑容告诉她,自己帮忙郭靖打赢了许多胜仗,还杀了金狗完颜洪烈。
孩子在外不让父母担心,往往报喜不报忧,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只是冯蘅知晓一切,也不多言,亲了亲她的脸颊,让她彻底止住了泪,露出幸福开心的笑颜。
洪七公微微笑着,郭靖摸不着头脑,想不明白黄蓉最初告诉他自己的娘亲生她的时候就去世了,如今这喊“娘亲”的女子又是谁?为何又如此年轻?
“师父,这女子是蓉儿的娘亲吗?”终究是好奇的问了出来。
“你这傻小子啊!”洪七公扶额叹气,都这麽久了,居然丝毫没看出来。
郭靖还是一脸莫名:“看出来什麽?师父,弟子曾经见过她吗?”
“算了,罢了!反正呀,你以後管她叫岳母,或者跟着蓉儿一起叫娘亲,明白了吗?”
“嗯……”他面色纠结,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迟疑许久,鼓起勇气道,“可她看着好年轻,比我大不了几岁,像是同辈人,我……我喊不出口。”
洪七公:“……”
“郭靖,你过来。”
听到冯蘅的声音,郭靖立刻一擡头望向她去,认真细看,才发现她真的和蓉儿很像,原来真是母女。
他呆呆的走过来,黄蓉眨了眨眼,站至了一边,不知道娘亲要做什麽。
冯蘅露出浅浅笑意,随後压低了声音:“郭兄弟,不知道我是谁麽?”
“啊?你是——”他的表情更呆了。
呆的有些好笑。
反正黄药师是没忍住,脸朝一边,直接笑出声。
她不逗他了,解释道:“过去为了保全自身不得已用了人皮面具,并改名换姓叶芜,如今这才是真正的我,我是蓉儿的娘亲,我叫冯蘅。”
郭靖终于确信眼前这身形相仿之人竟是那些时日住在一起的“小叶兄弟”,可他叫不出岳母,也叫不出娘亲,更不能直接喊她名字,在眼下这紧急关头榆木脑袋却突然聪明了一回,喊道:“黄夫人……”
这一喊,冯蘅是无奈发笑,黄药师是满意而笑,毕竟这是他这麽多年来,第一次听到这个称谓,可不正中心意?
傻小子还不是傻到无可救药。
随即,郭靖立刻想到了桃花岛和烟雨楼之事,脸色一红一白,当即便站不住,要给她下跪道歉:“黄岛主,黄夫人,郭靖做错了事,无颜面对二位……”
黄蓉怕爹娘真要就当日之事责罚他,立刻抢先拉着黄药师说道:“爹爹,娘亲,靖哥哥已经就当日之事跟蓉儿道了歉了,这事就算过了好麽?”
冯蘅与黄药师对视一眼,互相通了气,她肃起面容,淡淡道:“郭靖,事已至此,再追究也无甚意义,只是你既已错付了蓉儿的信任这一次,便万不可有第二次,明白吗?”
“郭靖明白!郭靖这辈子都不会再令蓉儿伤心委屈的!否则,否则……愿以命相陪!”
难道做了错事的男人真的会更听话?她在心里暗暗想道,岛主大人的法子居然出乎意料的好使。
“你当日救了我夫人的性命,于桃花岛算有救命之恩,往事过便过去了,我们不会为难你,起来吧。”黄药师发了话,他只得乖乖站起身来,被黄蓉开心的拉到一边去说悄悄话。
两人擡起视线时,正接过洪七公身边一身粗布僧袍的僧人模样的人凝望过来的视线。
慈祥中蕴藏着悲苦,自然就是如今的一灯大师了。
他凝视着冯蘅的长相,许久,忽而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场景,想起自己几次好奇想看她长相却频频被遮挡……
原来是命运注定要如此玩弄他们三人。
冯蘅对上他叹惋的目光,彼此都不必再说一语。她点头示意,见他嘴唇一动,无声而喃的是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