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世风,地方官员往往不喜欢处理衙门里那些俗务,反而更乐意邀风赏月。
只要府库中有些闲钱,他们多半就会造些亭台楼阁,以供游玩,顺便题诗词以记,让后人传唱。
而卫辰,身为堂堂当世文宗,在禹州将近三年,除了一篇吟诵钧瓷的长诗外,诗词文章竟然少有建树,令文坛士林都是惋惜不已。
可是,对于禹州百姓而言,这却是天大的好事,这意味着卫辰的每一分精力、府库中的每一枚铜板,都用在了百姓身上。
卫辰走下马车,望着如山如海的人潮,仿佛汴京上元夜的灯市一般,不禁心头一热。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自己这三年在禹州,总算是没有虚度,对得起百姓,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这时,被百姓推举出来的几名耆老乡绅,拄着拐杖来到了卫辰面前。
“知州大人在禹州三年,境内可谓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三代之治也不过如此。
如今知州大人离任入京,必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我等不敢妄言相阻,只求知州大人留下官靴,以示遗爱禹州百姓之意。”
卫辰见此也是哭笑不得。
这“遗爱靴”源自孔子,孔子任中都宰时,深受百姓爱戴,离任之时,一位老人抱着他的腿含泪挽留。
孔子大为感动,怎奈君命在身,不能耽搁,便脱下脚上的一只靴子留给中都百姓以为纪念。
只不过到了后来,这官员离任脱靴留靴一事就与万民伞一样,沦为了一场闹剧,多是官员自导自演的把戏,只为博得清廉爱民的美名。
卫辰自问与那些贪官污吏不同,不愿意搞这些形式主义,当下就要推辞。
不料那几位耆老听到卫辰拒绝,竟直接扔掉拐杖跪倒在地,恳请卫辰脱靴,若是卫辰不肯,他们就长跪不起。
这几位耆老少说也到了古稀之年,上了崇政殿,天子都不好意思让他们下跪。
卫辰又何德何能受此大礼,不禁大惊失色,只好照他们所说,脱下了自己脚上的官靴奉上。
与此同时,卫辰心里也是颇受触动,脱靴虽是形式主义,可要是百姓发自内心地去做,那代表的意义又是大不相同了。
几位耆老得偿所愿,这才在卫辰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手上捧着卫辰刚刚脱下的官靴,恭恭敬敬地退了开去。
卫辰见此也是轻舒一口气,让元安替自己取来一双新靴子换上。
接着,又是一人端着一杯水酒上来,而后还有一人折了柳枝来送……
如此三辞三让,再三劝三进后,禹州百姓才依依不舍地放卫辰离开。
卫辰最后望了眼这座他倾注了三年心血的城市,转身登上了马车,车夫扬鞭轻叱,驾着马车缓缓驶向通往汴京的官道。
第249章回家
送过了灶神,汴京城里过年的气氛便愈加浓厚,时不时就能听到噼啪作响的爆竹声。
此时城中百姓置办年货的热浪尚未消退,宽阔街道上车水马龙,一辆辆由十几匹驽马拉动的太平车,在街巷间往来穿梭。
赶了五日路,刚刚从西门进城的卫家车队,此刻正在熙熙攘攘的行人和川流不息的车马间艰难地挪动着。
几名卫辰在禹州置办的仆役,一路走一路左顾右盼,全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禹州人,禹州如今的繁华已经让他们震惊,而眼前汴京城中的花花世界,更是让他们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卫辰掀开车帘,望着街道上的人头涌动,心中也是不由感叹。
将近三年不见,汴京依然还是那座冠绝天下的煌煌巨城,这等太平盛世的繁华图景,禹州城拍马也赶不上。
离家越近,卫辰便越发归心似箭,眼见前方道路阻塞难行,当下便不再低调,命人挂出自己的衔牌,好清出一条路来,方便自家车队通行。
汴京本就是达官显贵聚集之地,而今又是外官入京朝觐之时,路上遇到个知州知府之类的一方大员,可谓是一点也不稀奇。
然而,当卫辰一行挂出的衔牌后,街道上的车马行人都是主动让开道路,恭敬地避于一旁。
只因看到了衔牌上的内容。
「天佑五年解元!」
「天佑六年会元!」
「天佑六年状元!」
「六元及第!」
「钦点翰林!」
「朝议大夫!」
「经延展书!」
「詹事中允!」
「禹州知州!」
两榜出身、进士及第的官员在汴京城中多如牛毛,一砖头下去说不定就能砸到一个。
但有资格打出解元、会元、状元衔牌的官员,即便在汴京也是难得一见。
毕竟解元三年也才只有二十四个,会元和状元更是三年才出一个。
至于集齐三面衔牌,甚至还多出一个「六元及第」的官员,不消说汴京,即便是整个大周,也仅有一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