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玄霁王擡手的刹那,云倾散人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而他的声音,听起来明显很不开心:“我见过太多因情而毁,因情而困的人。我本以为,像你这样的人,不会被卷入其中。”
玄霁王的目光一沉,琥珀色的眸子深处,隐约翻涌起某种情绪,但很快又被他按了下来:“所以,你的意思是,本王已被情所困?”
玄霁王盯着云倾散人,想了想,又继续道:“你若真懂何为‘情’,当年,又怎会亲手将时幼推入绝境。”
“如今,竟敢在本王面前,妄图教训本王。”
“你配麽。”
说完,他眸色稍沉,看了片刻时幼,似乎有意加重语气:
“本王与时幼……”
“可不是单单一个‘情’字,便能随意定义的。”
云倾散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盯着玄霁王,又下意识看向时幼,内心升起很多不安,毕竟云倾散人从未想过,短短一年,玄霁王竟会如此袒护时幼——
那是云倾散人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的局面。
云倾散人静默片刻,似是透过眼前的这一幕,看到了某个遥远却真实的未来。
血光蔓延,生灵涂炭。时幼与玄霁王,并肩立于鬼气翻涌的天地之间,冷眼俯视衆生。
云倾散人眼神微垂,心底传来沉沉的绝望。
最终,云倾散人低声叹息,像是放弃了什麽,又像是接受了什麽:“果然,天命难违……”
听到天命二字,玄霁王目光一敛,心中涌起一丝厌意。
玄霁王一直认为,天命,不过是失败者的遮羞布罢了。
那些失败者,将自己的失败与懦弱,归咎于天命,如同流浪的野狗躲在暗处舔舐着伤口,却自以为找到了高尚的理由。
玄霁王从未相信过什麽天命,只因为,他相信的只有自己——
以及那双能撼动天地的手。
正因如此,当玄霁王听到那句“天命难违”时,他只觉得,自己听到了这世上最荒谬的笑话。
倘若他是一手将时幼抚养成人的云倾散人,他只会让她强大到无需依靠任何人,教她如何用自己的双手去掌控命运,而不是被命运主宰!
是啊,如果有一天,天下所有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那他便会站在她的前面,护住她,不留馀地。
玄霁王自认为,这不是因为情,而是因为他从不允许,站在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受这世道的一丁点委屈,不论对方是人,是鬼,还是蝼蚁。
这样愚蠢的云倾散人,杀了便好。
玄霁王站在那里,袍尾无风自动,整个人像是一柄已经出鞘的剑,只待挥出的一瞬。
云倾散人不曾注意到玄霁王的决意,依旧垂头沉思,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执念里。他甚至没有察觉,自己的性命,正悬于玄霁王的一念之间。
可玄霁王忽然止住了杀意。
因为他看到了时幼。
时幼静静地站在他身侧,左手背上的双生印,正随着她的呼吸一明一灭。
那光影明暗不定,带着某种执着的韧性,直直映在玄霁王的眼底。
时幼擡起眼,看向玄霁王,那目光中,没有任何乞求,只有沉默,仿佛在说,我不想要任何人替我作决定。
仅仅是那种眼神,就让玄霁王觉得,有什麽东西,轻轻触动了自己。
他周身的鬼气逐渐散去,像是潮水退却。
玄霁王的目光停顿了一瞬。
他当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毁了这里。
他甚至还能顺便把道陵子揪出来。多年来,自己一次次想要找上门,却每次都扑了空。如今若能与道陵子战上一场,他也能搞清楚,那老家夥到底是在避世,还是在避他?
但玄霁王没有动。
他想起与时幼结缔双生印的那一夜。
他也记起时幼在千风刀下,明明身体都被一分为二,却仍咬着牙,不肯喊一声痛。像是与这个世界对抗,又像是在与自己较劲。
他还记鬼极殿里的那些深夜里,时幼低低叹息的声音。那叹息很轻,轻到仿佛随时会散去,可他却听得清楚,又觉得可笑,鬼极殿那麽大,却独独装不下她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