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僵住,手里的雪撒了一半,悄悄往後藏了藏,转头看去,只见云倾散人负手而来,脚下的积雪未留半点痕迹。少女心知不妙,连忙尴尬道:“师傅,我们……呃,我们在修行呢。”
云倾散人目光微冷,扫过她藏在身後的手,又落在地上一片凌乱的脚印上,像是正准备点拨两句,可一团雪已经朝他飞了过来。
“师傅,接着!”少女大喊一声,将手中的雪团狠狠扔了过去。
云倾散人擡手挥袖,雪团瞬间散开,化作细碎的冰晶洒落。他的目光比刚才更冷了些,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少女又抓起一团雪,扬手扔了过去,笑着说道:“师傅,你整天这麽冷着脸……不如开心点,难得下雪天啊。”
接着,少女眼珠一转,看向少年,眼神里全是暗示:“你快点啊,帮我一起!让师傅开心点。”
少年擡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云倾散人冷淡的表情,明显有些犹豫。他站了片刻,最终还是低头抓起一团雪,擡手轻轻扔了过去。
“师傅,接着。”他的语气里多了些无奈,像是在委屈地认错。
雪团落在云倾散人的肩上,停了一瞬便滑落。云倾散人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两个“叛徒”,衣袖一扬,竹林间的雪忽然卷起,铺天盖地地朝他们洒去。少年和少女措不及防,身上瞬间落满了雪。
“师傅,您耍赖!”少女喊着,抓起更多的雪朝云倾散人掷去。
少年忍俊不禁,却也不忘趁机偷袭。三人之间雪团飞舞,笑声渐渐填满了整个竹林。
竹叶上的雪被摇落,簌簌落地。云倾散人看着浑身是雪的少年少女,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眼底却染上一抹温柔。
“胡闹。”他说,语气却难得没有责备。
时幼愣愣地看着这场景,眼睛忍不住发酸。她拼命眨了眨眼,想把那股快要漫出来的情绪压回去,可似乎还是有些来不及。
这片黑暗比她想象的还要懂她。
它知道时奕死的那一幕是她心中最大的恐惧,但它同样知道,真正足以击垮她的,从来都不是那鲜血横流的冰冷尸体,而是这些美好的回忆,美好到让时幼光是看着,便能感觉到有一柄无形的利刃,扎进她胸口,又拔出来,再扎进去,反反复复。
这些记忆,她原以为是光,可现在她知道,这些光太锋利,刺得她睁不开眼,也无法忘记。
时幼不想再看了。
她知道,若再多停留一瞬,她就会溺死在那些过往里。
于是她开始跑,朝前方的黑暗跑去。
时幼跑得很快,回忆凝造成的光影渐渐被抛在身後。
可还没跑多远,黑暗里又亮起了光。
年少的时奕站在光里,眼睛里尽是委屈,雪落在他的肩上,也落在他周围,薄薄地盖了一层。
时幼没停下,她咬着牙,眼睛盯着前方的黑暗,脚步又快了些。
可第二束光又亮了起来。
少年稍稍长大了些,手里捧着一小碗温热的水,递给一脸恼怒的少女:“阿姐,别和师傅置气了,喝些水吧,我给你做了几个小菜。”
声音很轻,可时幼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扎进她耳朵里,再顺着血管一路扎进心口。
时幼连忙低下头,继续跑,可是光影越来越多,像无数记忆突然闯进了她的视野,每一道光里,都有那个少年。
她告诉自己,不要看,不要停下,可她也清楚,这些记忆不会真的消失,它们就是这样藏在她的心里,像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无声地溃烂。
前方突然亮了起来。
时幼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擡头看过去。
在那道光里,鎏金的梁柱闪着冷光,地面铺着赤红色的毯,鲜红得像一片血海。
地上,坐着一个女人。
女人垂着头,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侧,血迹从她的额前一路蜿蜒而下,染满了华丽的衣裙。
时幼死死盯着那个女人,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她从未见过这个人,可她却莫名觉得,这个人,她很熟悉。
就在这时,女人动了。
女人的头一点点擡起,发丝从她脸上滑落,露出的却是一片光滑空白——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
什麽都没有。
时幼的呼吸瞬间凝住,她不知道自己为什麽没有转身跑开,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没有脸的女人。
有声音响起。
“铃声远,脚步轻。”一道女声像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又像从那个空洞的“脸”中飘出来的一般,其声音柔软,低低哼唱着:
“小小人儿跑不停。
转过阶,掠过影,
前路方是真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