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牧认真地听完闻逆川的解释,嘴角不由地勾起,闻逆川还是如他当初认识的那般,虽然表面看上去文文弱弱、不堪一击的样子,实际上内里十分强大和彪悍,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和谈煊也确实是绝配。
“闻公子,这是一场硬仗。”云牧笑着提醒道。
“我打过的硬仗不少,”闻逆川也笑了,像是自嘲地摇了摇头,“也不差这一回了。”
“那公子可有推测出,我下一步会怎样走?”云牧眼里的笑意更浓,拈起一颗黑子,直接把只剩两口“气”的白子堵了一口,“比如这样。”
“在没有完全明确敌人的动向之时,贸然以身入局,未免太过草率,闻公子,你觉得呢?”云牧又说。
“能知道敌人的动向自然最好,”闻逆川略微停顿,又接着说道,“但比起掌握这些,看准时机或许更加重要。”
这话又一次令云牧惊讶,其实自从两人坐在棋盘的两端时,云牧就一直在观察闻逆川的神情,包括他的思考、他的为难,还有他在面对前后夹击时候的迟疑。
也正因为观察了全程,云牧才再次感叹,闻逆川这人的可怕之处——
无论是策略、还是心态,闻逆川似乎都转变得非常快,从一开始地想用旁门左道致胜,到后来观清局势之后的破釜沉舟,再到如今,哪怕被堵住了去路,依旧处变不惊。
趁着云牧思考的间隙,闻逆川又再次落子,连通了方才的那颗白子,似乎打算是在这条路上走到底。
“闻公子如此笃定,莫非是猜到了我的后手?”云牧再一次调侃道。
闻逆川听闻后,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还扬了扬下巴,示意轮到黑子了。
另一边,离进入南面地带最近的驿站里。
众将士看见大将军谈煊不负众望、连夜赶到,顿时士气大涨,尤其是在老将吴将军的管理下,这里的队伍精锐程度远远超过了南巡围剿本身的队伍。
谈煊下了马,缓缓向主位走去,居高临下地观察了片刻,而后说道:“诸位,感谢诸位对谈某的信任,四年前,你们为王朝皮甲上阵、不问生死,让南面得以安宁很长一段时间,可如今,贼人再犯,还有内奸里应外合,你们说,当不当诛?”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足以穿通耳膜,让在场的人折服。
“诛之!”
“诛之!”
“诛之!”
谈煊的话一呼万应。
闻言,谈煊把手背在身后,左右踱了两步,又说:“军中居心叵测之人作乱,致军心不齐,犹如一盘散沙,诸如此类者,当不当弃?”
“弃之!”
“弃之!”
“……”
谈煊的话再一次获得了强烈的回应。
“如今敌在暗、我在明,贸然进入,九死一生,”谈煊顿了顿,“今夜,你们换上便服,化作商农,从不同窄道进入南面,三日之后,越城集合,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一声令下,众士兵纷纷照做,解下盔甲装入包袱中,个个化成再普通不过的平民,准备连夜赶往最南面的城池。
谈煊走回帐篷的时候,吴将军疾步追上,他看着这个比起四年前更加成熟的少年将军,点头示意:“谈将军可有把握?”
“我们要赶在谈忠他们之前,把南面主要的城池拿下。”谈煊语气十分坚定,势在必得。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帐篷,等只剩下两人的时候,吴将军才开口道:“你可想清楚了,此战之后,再无平南王。”
吴将军的语气十分沉重,这里头似乎还掺杂了一些惋惜。
然而,此刻的他脑子里竟然闪过从闻逆川那里知道的他的生母、大将军、身边最亲的人先后被太后除掉的情形。
他忽然噗嗤一声笑了,漫不经心道:“这平南王谁爱当谁当……”
“反正我是不当了。”
主帅
谈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白天了。
他最先恢复的是听力,先是听到身旁好一阵骚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他想睁开双眼,可惜眼皮就像被压了石头一般沉重,上下睑合缝的地方更是粘住了似的,即便花很大力气,也只能撑开一条很小的缝隙,光线勉强能进来。
身旁守了一夜的大夫和小兵见他有了动静,激动无比,为首的还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迅速把人唤醒:“小谈将军、小谈将军!”
“醒醒。”
“小谈将军,您醒醒!”
“……”
许是拍打真的有唤醒人的作用,谈忠瞬间多了一些力气,抖动眼睫,彻底撑开双眼。
清醒的瞬间,谈忠无意识地喊了一句:“兄长、兄长……”
谈忠和谈煊的关系,在军中已然不是什么秘密,众人都知道他是大将军谈煊从小就认下的“义弟”,也因此,即便谈忠年资不老,军中的老人面对谈忠也都多了几分恭敬,全看在谈煊面子上。
他沙哑地喊着“兄长”,可众人却沉默了,无一人敢接话。
如此情形,让情形过来的谈忠慌了神,许是对他而言是极大的创伤,因此他当下对昏倒前的记忆十分模糊,就像是做了一场“真实的梦”一样。
如今他梦醒过来了,也期待着那些恐怖甚至到他无法接受的结果,能就此重置。
可周围人的沉默,似乎给了他一个无声的结果,于是,谈忠撑着虚弱的身子从床榻上坐起来,平日说话中气十足的小谈将军,如今一开口确实喑哑的声音:“你们怎么不说话?”
面对质问,依旧无一人敢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