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个受瘴毒侵害的侍卫,只剩下最后一个。
沈醉抬起袖口拭去额头的汗,将手伸出袖口,抓住病榻上那侍卫的手。
中瘴毒的人数不多,不必放血,以相触的方式将对方身上的瘴毒吸纳到自己体内便可。
只是不论多少次,还是不能习惯瘴气入体的感受。
先是最先触及瘴气的手指如同浸入冰水,而后通体发冷,在几乎要打起寒颤时冷意倏然变作燥热,情绪也因此受了波及,额角隐隐跳痛,焦灼至极,变成一股咬牙切齿的怒火。
沈醉撤回手。
那侍卫泛灰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恢复如初,从挣扎着病榻上起身,颔首抱拳行礼:“……多谢陛下。”
沈醉:“你有没有看见那抹瘴气从何而来?”
侍卫面露难色,摇摇头,其他同伴你看我我看你,没人站出来答话。
“谁也没看见?”沈醉又问。
这时,一屋子人中间一名侍卫举起了手:“陛下,我看见了,但是没看清那人的脸……”
沈醉记得这说话的侍卫,是从无妄城跟他来妖都的,已经在他身边有五百年,叫昊小大。
沈醉:“说。”
昊小大:“我没看清那人的脸,只看见个男人一甩袖口,释出瘴气,那男人穿着红衣,很是特别……”
沈醉身上依然穿着自己平时从不会穿的红衣。
穿红衣,还在王宫中自由出入。
他沉声问道:“什么样的红衣?”
“和……陛下这件有点像……”昊小大此言一出口,其他侍卫脸上的神色起了变化,个个都是一副有话不敢说出来的模样。
昊小大见状,“噗通”一声跪在沈醉面前:“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人肯定不是陛下!”
说完,他扭头厉声呵斥同伴:“你们不要听信谣言,若真是陛下释出瘴气毒害我们,他又何必救我们?再说,那个嵬鹫不是说凤凰入魔才会释放瘴气么?陛下哪有入魔的样子?”
沈醉闭了闭眼,眼睑涩痛不已昊小大很可能说的没错。
释放瘴气的就是他本人。
他和那个阿捡记忆不共享。
他不知道阿捡占据这具身体的一个时辰里做了什么。
他不愿这样去揣测自己,可他没有经历过阿捡经历过的一切,不了解他,也无法站在阿捡的立场去想。
一个满脑子只有心上人的男人,被爱人一剑穿心之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他唯一能确认的是,阿捡的心上人也是他的心上人。
他不能让任何人伤害沈惊鸿,谁都不行,包括他自己。
他必须想个办法以绝后患。
第五十九章难道本座不是死的?
沈醉大步走向偏殿,果然寻到在门口值守的鸣蛇。
“帮我传个话。”他开门见山。
鸣蛇:“陛下您说。”
沈醉:“蓄灵渠工期延误不得,沈将军灵力深厚,他若是醒了,你与他说,劳烦沈将军帮忙把新运来的巨石搬到无妄海海边。”
鸣蛇:“遵命。”
沈醉对自己即将去做之事有把握,就算有闪失他也自认能处理妥当,可就是不知“处理妥当”这一段时间会不会发生他不可控的事情。
于是,沈醉对鸣蛇又说:“我去一趟域北,回来之后,你问我今夕何夕。我若回答十一月初三,便是对上了暗号。我若是回答其他,你立即带沈惊鸿走,把他藏起来,藏到我找不到的地方。”
鸣蛇听到最后,眉头紧锁:“为何?”
沈醉动了动唇,心里犯了犹豫。他只有五百年的记忆,而鸣蛇是早在无妄城时就做了他的家臣,这事离奇至极,自己和盘托出,就算鸣蛇肯相信,也未必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你只管照做。”沈醉道。
“是。”鸣蛇作揖。
妖都一夜之间寒冬变盛夏,雪水沿着飞檐滴滴答答敲在石砖上。
沈醉扯开衣襟,赤着上身展出一对翅膀,一跃而起。
缩地千里于翼族而言,是最合适的法术,其他人施展尚且要寻一片空地,施法之时保持高度紧张,以免撞在树上房上撞成头皮血流,但翼族完全没有这个担忧,只要飞得够高,空中便毫无障碍尽是坦途。
他在域北大漠深处,找到了弯腰拔石头的嵬鹫。
那石头露出部分只到小腿,又细又长,其余部分深陷在沙土之中。
嵬鹫扎出马步抱住石头大喝一声,石头纹丝未动,只有风沙敷衍地绕着它低低卷了两圈。
“嵬鹫。”沈醉出声。
嵬鹫大约是没料到有人站他身后,一蹿跳到石头上,与沈醉打了个照面,又从石头上跳下来,挺胸抬头地理了理开到肚脐的衣领:“什么风把陛下吹来域北了?怎么,不放心我,怕我通敌再去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