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伸手揉了揉眼睛。
“会有某个时刻,现实斩出一刀,割开我的皮,露出里头黯淡的平凡。”
白嘉赐说着,兀然回头。
“洪范,对我而言,你就是那一刀。”
洪范听得心头一揪。
“那一夜,白氏贵子失去了头皮,白氏寒门子失去了幻想。”
白嘉赐的声音欢欣而哽咽。
“一直到天亮的时候,我彻底想明白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走到武道的终点。”
“不是每个人都能抵达天赋的上限。”
“洪范,我不知道你的时刻会何时到来——或许永远不会来……”
“但我的,已经来了!”
这一刻,他坦然望着自己的队友,落下热泪。
洪范强撑着不转开眼,搜肠刮肚地想要安慰。
但在他开口前,白嘉赐已抹去泪水,转了回去。
“别担心我。”
他双手向后撑着岩石,看向湖中银河、河上芳草。
“让我困扰的,本来就不是我的弱小。”
“我一直看不起自己,是因为我永远是拖累别人的那一个——拖累父母、弟弟妹妹、司业、如意……”
“拖累你。”
洪范听到这里,终于按捺不住,无论如何都要说话。
“每个人,嘉赐,每个人都有成长的过程……”
“苗未成树,怎可能有荫凉?”
他难得地语言散乱。
“我知道。”
白嘉赐回得释然。
“可我等不及了。”
他豁然站起身来,猛地饮了一口酒,深深酝酿,然后吐出胸中压了半生的浊气。
“武者入浑然境,便如合抱之木,足以当庭柱了。”
白嘉赐定定说道。
“天快亮了。”
他将酒壶丢进湖中,回身望向洪范,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笑容。
“咱们回恋花亭去。”
卯时已到,夜色往天际渐淡。
待二人回到撮角亭内时,酒坛空了大半。
画纸上,水光山色已有,草毯也出了形状,唯有满月与星空还未完成。
时光分秒流逝。
画笔更急,却终究赶不及了。
“唉,良宵何速,追之不及……”
詹元子认清事实,泄了气。
“都是喝酒误事!”
他恼怒地抱怨道。
亭内,斜倚着围栏的吕云师见状嘲笑。
“今日月落,复待明日,何必怨杜康?”
“今日是中秋,今日之月自与往日不同!”
詹元子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