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知秀再翻个身。
“我想……”他说。
“不,你不想。”理拉塞坐在另一边,看着手里的书,面无表情地漠然道。
“……我要憋死了!”阎知秀控制不住,终于爆发,“我又不是玻璃做的,你们干嘛这样?”
事情还得追溯到两周前,他拖家带口地流窜到这个宇宙,自认为可以即刻开创一场有史以来最波澜壮阔,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冒险,然而由于一时的得意忘形,他秉持着追求刺激就要贯彻到底的精神,竟独自驾驶飞船,冲入古神的遗骸当中,还是德斯帝诺变成神的形态,才用翅膀撑开了那具腐朽日久的巨大身躯,把他捞回来。
这给主神们全吓得半死,知道这个人很莽很大胆是一回事,可亲眼看到他很莽很大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因此,祂们决心要给人一个教训,硬是强压着他,在床上休养了一个多星期。
可把阎知秀折磨得够呛。
“大兄被你支出去,因为你要他‘亲手买的乱七八糟特产冰激凌’,安提耶这会儿正在天上当卫星,银盐,哀露海特和奢遮正在给你搜罗奇闻趣事,打捞下一具古神遗骸,厄弥烛么,我就不说祂了。”理拉塞闲闲地讲风凉话,“现在你又想要什么了?把我俩也支开,好让你一个人跑路?”
卡萨霓斯发出调侃的哼笑,小小诡计被智慧之神揭穿,阎知秀憋屈地用毯子蒙住了头。
委实倒反天罡!
从前那些在他身上打滚,磨他磨得大脑都融化的毛毛蛾子们逐渐不见了。在经历了漫长甜蜜的粘人期之后,神祇们重拾大脑,开始回想起阎知秀过去所做的一切危险事宜。
——到处乱闯,在陌生的宇宙里被所谓“神眷之民”吊在广场上处刑,还能抽空激怒羞辱该宇宙唯一的主神。顶着虚无的追杀,回到过去之后,又第一时间凑到当时还极端厌恶人类,蒙受奇耻大辱的另一个主神面前试图安慰,接着挑衅多个主神,乱摸多个主神,大庭广众之下暴骂神王,独自一人引开虚无的追捕,促成了新宇宙的诞生……
这不是人,这是全自动惹事精,是能把自己的性命也押在赌桌上的浪荡赌徒,可以哈哈大笑着纵身跃下万丈深渊。
一时间,连最小的安提耶的眼神都凝重了。
察觉到这个微妙的转变,德斯帝诺倒是有点幸灾乐祸,祂很想说你们总算明白我过去是怎么在这个可恶的人手里吃苦受难了?不过祂没有说,至高的家族保持默契,只是稍微修改了对待阎知秀的方式。
“我要睡觉了!”阎知秀闷声闷气地说,“你们别在这里挤着,我要一个人静静,你们在这儿我静不下去。”
卡萨霓斯耸耸肩:“好吧,亲爱的人。”
两位主神的身形从房间中隐退,却并未离去,祂们驻足于此,让人插翅也难飞。
可恶啊……
阎知秀蒙在毯子里,从枕头底下摸出游戏机。
开机,选择游戏,打开游戏……把以前那些粘人好骗的大蛾子还给我!无存档,选择新游戏……祂们现在一点都不可爱了,所谓弟不教,兄之过,等下我就要好好收拾德斯帝诺……用户协议?太长不看,直接拉到最后选是。
……等会儿。
这游戏什么时候出用户协议了?
游戏机失去支撑,掉落在床榻上,原本鼓起来的毯子,也扁扁地瘪了下去。
阎知秀不见了。
·
地狱之中盛景无数。
曾经腐朽老旧的七环议会,如今早已被真正的地狱主人所取代,蜘蛛们从幽邃的暗渊中倾巢而出,朝硫磺的天穹喷吐蛛丝,遮盖最古的律法。
群魔议论纷纷,牠们说命运的蜘蛛编织星辰,而牠的爱侣则手提丝线,将牠盘绕在股掌之间。
此时此刻,“真正的地狱主人”正坐在剧院的舞台下面,拿着剧本皱眉。
“……你是否愿意投入我们的游戏?你是否甘愿做命运的奴仆,甘在晦暗的日光,妖异的月光中溺死?这游戏绝不轻佻甜美,反倒极尽凶恶。多少英雄在枯冢中哭泣……”
“停。”
一切布景,一切梦幻的金粉,绮丽的浓紫帐幔,白如银海的月光,古老宫廷中绰绰起舞的妖魔都消逝了,浓妆艳抹的演员急忙停下,恭敬地面对来人。
唉,好烂的剧本。
盛玉年挑剔地打量着剧场的舞台,以及舞台上的恶魔。
如果不是他最近闲得发慌,怎么会来指导这么一出平庸的剧目……
最近下地狱的生灵越来越多,不知道哪儿的缺口打开了,连异世界的造物都往这边吸,穆赫特只能爬到地狱顶端,再用蛛丝把那些摇摇欲坠的星辰加固一遍。
没了伴侣,大狗,解压性玩具,心理医生和最亲近的对象,盛玉年过得很糟,但是他又有点爽,因为他心知肚明,穆赫特只会比他更难熬一万倍。
“别演了,”他懒散地说,“这个角色的性格你根本演绎不出来,他要求爱恨交加,你只演出饿鬼对大肥猪的垂涎……再说两句,口水都要滴下来了吧?”
演员不敢吭声,盛玉年叹了口气,道:“来跟我对戏。”
他跳上舞台,站在雄性恶魔的对面。
“如果你恨过,你就该知道要怎么爱。”盛玉年言简意赅地道,“说词儿。”
恶魔吞咽洞开的喉咙,赤红的肌理连续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