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晌午,阳光穿透丰厚的藤蔓绿幕,在林间投下碎金般的光斑。露珠嘀嗒,时不时有虫鸣鸟叫穿透潮湿的空气,遥遥震响。
在这危机四伏,鲜有人能生还的原始森林,一行人便如春游踏青般轻松惬意。巫曦一面走,一面到处张望,逮着机会去薅树藤上垂下来的累累果实,约兰和贺九如就好奇地跟着他跑,每到这时候,徐久就跟剩下的两个大人站在一起等,免得他们被蛇虫叮咬打扰。
实际上,哪有虫蛇敢靠近这两个人?然而阎知秀心里清楚他的好意,对他只有亲切的怜惜,至于盛玉年,他有什么必要在这种事上泼冷水?因此也不怎么说话,默认徐久可以站在他身边。
“来来来,吃果子。”三个人快乐地跑过来,把满兜的浆果挨个分发,盛玉年捏了几颗,阎知秀则哈哈一笑,跟他们一块儿把手指和嘴巴吃得紫紫的。
“快看,好大的蝴蝶!”贺九如讶异地伸出一根紫指头,“真是少见。”
跟着他手指的方向,几人抬头,望见一只足有巴掌大,金碧斑斓的蝴蝶蹁跹飞过,阳光照下,实在辉煌无比,约兰把手搭在眉毛上当小棚子,看了眼,说:“哦,是极乐鸟翼凤蝶。”
如此专业的名词,如此淡定的态度,盛玉年差点把浆果皮塞牙缝儿里,大家停在原地,纷纷震惊地望着约兰。
“你不是……啊?”阎知秀发愣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家就住森林里啊,”约兰说,“见得多了,慢慢就认识了。”
说完,他就接着往前跳跃,快活得像逡巡领地的小老虎,不知道身后的人都在用担忧的眼神望着他。
住在森林里,巫曦皱眉,那岂不是茹毛饮血?
真可怜,徐久叹气,森林里的条件是很艰苦的……
流民才住森林里,贺九如思索,难怪他在树上跳来跳去的模样如此熟练。
不是,你们到底在怜悯些什么?盛玉年无语,看这小文盲身上穿的,手上装的,哪点像穷困潦倒的流浪汉了?
几人就这样悠哉悠哉地深入了食人族的领地。
“还不知道这个区域的BOSS是什么呢,”徐久说,“会是食人部落的头领吗?”
“那我一挥神光——”巫曦眉飞色舞,在旁边蹦哒着比划,“他岂不是就上天了?那么弱!”
神人的小王子实在高兴,平日在宫里,孔宴秋总是走到哪儿缠到哪儿,恨不得把他抱在手里,缠在尾巴里走路。如今总算到了这么一个无拘无束的地方,没鸟在身边心疼牵制,又认识了这么一群有趣的同伴,真是棒极了!
“也说不准。”贺九如道,“我之前遇到过的恶人,都是仙人级别的……”
“仙人!”徐久吓了一跳,“真的有神仙……哦,是了,你们就有点像神仙,但是神仙也有坏的吗?”
贺九如连忙纠正:“是牠们自称的,什么仙宫里的真仙,唉,其实都是一群无恶不作,骄奢淫逸的修士。强娶新娘当祭品,炼化婴孩做法衣,还有的干脆把一城的人变成自己的傀儡,占据鬼市当自己的领地……没一个干的是人事。”
徐久听得稀奇,问:“后来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呃,”贺九如挠挠头,“后来牠们都被吃啦,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也算是恶有恶报,自作自受。哦,不是我吃的!”
他们在后头聊得热火朝天,前方,阎知秀停下脚步。
“嘘,”他竖起一根食指放到嘴边,但这显然不是责怪的意思,他就像做游戏的大孩子,朝身后的小孩子往下按手,示意他们弯着腰走路,“前头有动静。”
于是,一行人都鬼鬼祟祟地弯下腰,挨个儿在曲折斗转的林间小道上悄悄前进。巫曦邪恶地低笑,用指头戳约兰的腰,约兰怕痒,先是“咕噜”笑出声来,接着跟他在队伍后面互戳。
战况很快升级,互戳逐渐转变为互拍,互拍再进化成扭打,贺九如没注意,突然被推到屁股,“唉!”地往前一撞,直撞在了盛玉年的腰子上。
盛玉年本身对他人的恶意极度敏锐,但对这种天外飞狗就完全没有应对经验了。他难以置信地失去平衡,随即不慎挤到徐久,徐久向前一个趔趄,幸好及时抱住阎知秀的大腿,方不至于摔在地上。
阎知秀像只受惊的大青蛙,先是往上蹦了一下,才赶紧手忙脚乱地提住腰带。
灰头土脸的巫曦和约兰一个站在队头,一个站在队尾,被勒令分开,各自感到闷闷不乐。
“继续前进!”阎知秀重新系好皮带,心有余悸地发出指令。
越往前走,那隐隐的鼓声就越是激荡昂扬,仿佛有数千人齐齐发出战吼,回响在深邃的丛林之中。六人翻过羊肠小道,来到一处断崖边,眼前登时豁然开朗,出现的景象令所有人都心中一凛。
——食人族的部落已经完全改造了面前的这片雨林,将其化为庞然的空地,最中间是一个陨石砸落般巨大的深坑,宛如一枚直通地心的幽暗眼眸,看得人毛骨悚然。
数千名食人魔围绕着巨坑,正在做祭祀般的事务,周遭全都是人,有死有活,全绑在地下当待宰的牲畜。
“那个洞是干嘛的?”徐久戒备地低声问,“我闻到好浓的腥味儿,简直像通往地狱的入口……”
盛玉年随口道:“真要通往地狱,我就直接跳下去了。”
“你们看!”贺九如一指对面,“对面好像有人。”
“确实,”约兰评估一番,“是那些猎人玩家吧,猎物被他们围着追杀,通常走不到这里。”
“别管他们,”阎知秀笑道,“谁也不能从我们手上抢怪。”
说话间,下方的鼓声越发激烈急促,犹如雷暴骤雨,俄顷忽然消散,万籁俱寂当中,整座雨林都开始颤抖,大地发出波浪起伏的哀鸣。
——巨大的肉蛇从洞中喷涌而出!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这条堪称不可思议的怪物长着血红与肉色交杂的鳞片,蛇头上骨刺纵生,它张开巨口,却没有两根长而尖的毒牙,而是螺旋状的,镶嵌在口腔中的无数密麻利齿。
“开BOSS了——!”
不知谁在下头喊了这么一声,掩藏在密林中的玩家们一拥而上,同食人魔交战在一处。巫曦跃跃欲试,刚想跟着冲下去,就被阎知秀按着拦住。
“不着急,”他狡猾地说,“咱们再等等看,直接冲那个大的。”
进食的活动被打断,巨蛇勃然大怒,张口就喷出洪流样的毒液,竟是敌我不分地一通乱杀。
趁此时机,六人开了个临时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