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久懵懂地低头,眼睛一下瞪圆了。
他往下一看,入眼是月白色的简单衣袍,跟个筒子似的挂在身上,他猛地坐起,环顾四周——
“……哎哟。”
头皮扯痛了。
再往上摸摸,他本来是短发,但却不知道被谁强行按了个小发冠在头顶,让头发扯得难受。
待到坐起来,他才看清楚,所有人都处在一个奢华却略显陈旧的宫殿里。雕花木窗半开,透进些许天光,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殿内陈设着数十张简易的雕花木床,铜镜、梳妆台、衣箱散乱摆放。空气中飘荡着古怪的脂粉气。
更要命的是,身边全是不认识的生面孔!
徐久被吓着了,他小声呼叫:“年年哥?秀秀哥?约兰?巫曦?九如?”
没有回应,他挨个翻找过这些胡子拉碴,涂脂抹粉的庸俗颜色,没有在里头找到一个同伴。就在这时,其他玩家也幽幽转醒,发现身上的异状,纷纷发出一阵呕哑嘲哳难为听的惨叫。
“我擦嘞,宫廷风云录!”
“什么?这就是那个要所有人都当秀女讨好狗皇帝的宫廷风云录吗?!”
“谁给我脑子后面插的簪子?一扭头脑浆子差点没给我刺出来!”
熙熙攘攘,如同菜市场开市一般,这时候,殿门被“砰”地推开。
一个面容刻薄,面白无须的老人,带着几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这位公公目光冰冷,眼神在满场五大三粗的秀女当中扫过,不疾不徐地开口:“都醒了?甭管你们从前是龙是虫,进了皇宫的门槛,就得守这皇城的规矩。”
“听好了,你们现在的身份是待选秀女!在这儿,就得有个秀女的样子。行不动裙,笑不露齿,说话轻声细语……学不会?”他冷笑一声,“自有冷宫那清静地儿等着你们去修身养性!”
在场的男玩家登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三日后,御前初选。想飞上枝头?拿出你们的本事来!琴棋书画,歌舞女红……哦,你们嘛,能把路走稳当,话说明白,就算祖上积德了。”
“另外,”刘公公的语气突然压低,带着一丝阴森,“宫里近来不太平。有脏东西作祟,惊扰了主子们的清梦。你们这些新来的,眼睛放亮点儿。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听到什么不该听的,管住嘴,第一时间禀报咱家。要是让咱家知道谁在底下乱嚼舌根,散布谣言……”
他做了个利落的手势:“别说咱家对未来的主子不恭敬,但你们的舌头,就别想要了。明白么?”
话音刚落,一阵猛烈的穿堂风便刮进殿内。这风来得邪门,阴凉寒浸,吹得人魂不附体。
刘公公脸色微变,厉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关窗!”
小太监和宫女们立刻上前关窗,刘公公:“未时三刻,嬷嬷们来查《女诫》的背诵和仪态,都警醒着点儿!”
徐久还在焦急找人,而周围的男玩家见NPC传完话,纷纷一拥而上,打算给这位公公的人生施加第二次宫刑。不料该公公顷刻间犹如大内高手附体,霎时便带领手下的小太监展开了一系列除魔卫道,驱邪避妖的行动。
管你什么副本高手,血统王者,统统打得满场胡茬与红唇并蒂妖娆的“秀女”抱头鼠窜,汤姆猫一样嗷嗷乱叫。
“好哇,还想暗算咱家?”刘公公怒气冲冲,“进宫的新人是一批更不如一批了!来人啊,送他们去干苦力,干不完不许吃饭!”
就这样,徐久稀里糊涂,啥也没干呢,就被一块儿连坐,发配御花园除草去了。这副本说是御花园,实际上比县城都大,饿死在里头,只怕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有人发现。
我又回到莫比乌斯了吗……
徐久好忧郁,感觉自己再次变成了柔弱的小老鼠,只能小声吱吱地干活儿。
年年哥,秀秀哥……你们在哪里呀……
旁边一同受罚的玩家目瞪口呆,眼珠子快瞧出来了。他们盯着下手如飞,身边已经堆起一人多高的荆棘杂草的徐久,再看看自己旁边这点可怜的成果,忍不住凑上去问:“小兄弟,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清洁工,”徐久忧郁地回答,“工作不出力,就会被主管打……”
……总感觉这个人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玩家不由语塞,觉得徐久的画风和其他人甚是不同,干笑两声,没敢再搭话。
就在这时,徐久忽然闻到了一种味道。
这个味道完全无法用人的语言来形容,而是一类概念性的气味,犹如雄浑山海,万千世界的起源。每一滴水终将会在源头相聚,每一粒尘埃都是漂流的星辰,从徐久的鼻尖庄重肃穆地拂过。
它沉得像时光本身。
徐久一下放了手里的活儿,震惊地抬头去看。
——皇帝的仪仗浩浩荡荡,从御花园的拐角行进而来。
染成金黄色的鸵鸟羽毛簇拥着华丽轿辇上的男人……不,他一定不是人,徐久一眼就看出对方身上的恢宏可怖之处。
男人的面容是难以言喻的神性俊美,打着卷的波浪长发蓝得发黑,发中编织,流泻着璀璨夺目的珠宝,穿着打扮,都与这座古色古香的宫廷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