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出府,她满怀憧憬,明眸泛起许久都不见的亮芒。
“你这便开始思虑这般多,就不怕自己输了,到头来皆是空想?”
真是给她一丝甜头她便得寸进尺,越发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输了就输了。”兰芙虽说得淡然无?谓,但话?音清晰可闻消沉了些许。
祁明昀望见她垂首之态,大发慈悲再赠她一个念想:“今日太?晚了,明日再去。”
话?毕,他挽弓开弦,动作娴熟利落,无?需过多调整姿态,一支箭矢便脱力?乘风而去。
兰芙瞪大双眸,目不转睛,心中无?比期盼他这箭射偏,她心愿顺遂的同时也好?挫挫他的锐气。
一阵沉利迅捷的微风从?眼前掠过,撩起她鬓角几根发丝,只见箭矢破开枝叶,如寻到指引一般直刺向那颗金桔。金桔从?中间被射穿,不胜重?力?倾挂,连同那只箭坠落在?地。
兰芙的视线随着金桔从?树梢到地面,直到铁箭与地面撞击,发出清亮闷响,她才意识到他那一箭已然结束,她盯着开裂的金桔,讶异凝眸。
此?番情景,显然是她输了。
她抿唇垂眸,心中那点希冀一扫而空,暗暗担忧他会提何种要求。
祁明昀不禁想笑,方才还眉飞色舞地与他提要求,这下?便如被霜打了的茄子,真不知她是如何能?笃定他就一定会输的。
她眉眼噙着的娴静舒淡转瞬即逝,又换上?往日那副死气沉沉的神色。
他实在?是不愿看到她板着一张脸。
罢了,依她一回。
况且,他本?来也就没想赢,只是想证明她的不自量力?,区区一只金桔,便让她这般看低他。
“你赢了。”他抬眸。
兰芙蓦然望向他,心间缓缓拢来的阴霾顿时停滞,似是听到不可思议之言。
祁明昀掐断她呆愣的神思,指着溢出汁水的金桔与她看,“我说的是完好?无?损,这箭还是射偏了。”
兰芙耳根轰鸣,幸喜与疑虑交缠心头,不知是望向何处,微微怔神,眼前泛起虚影。
她听出他是故意的。
他这一箭利落干脆,沉稳有力?,若是算他赢,她不会有任何异议。
可他竟让她赢了。
“别愣着,回房,要下?雪了。”
祁明昀起身整敛衣襟,扣紧她的手腕便往身前带,迫使她浅浅挪移的步子顺应他的步履,一同朝檐下?走去。
兰芙生于江南,几乎是很少见下?雪,对?下?雪前的预兆也极为陌生,就如她不知祁明昀为何稍观天象便知即将落雪。
遥想上?回见雪还是五年前她为躲他的追捕,从?青州到安州的路上?。那时腹中还怀着墨时,她与姜憬搭上?一辆马车,掀开车帘,寒风刺骨,鹅毛纷坠,满地清白。
那一路天寒地冻,车内一行人谈笑风生,如今想起,倒是还有几分怀念。
年岁如掠影,一晃而过。
夜幕深笼,苍穹灰白无?边,院中灯火昏漾低沉,一派空茫朦胧,整座府邸隐于薄雾中,牛毛般的浓密雨丝渐渐化为细小颗粒,落地有声,清脆泠然。
房中檀香袅袅,炭火温红,融融暖意围绕身侧,使人通身惬意舒适,炉中煨着的茶已然煮沸,壶围白茫热气氤氲升空。
兰芙竖耳聆听窗外声响,猜是下?起了雪籽,未见过几次雪的新奇之感勾得她扒着窗沿朝外探望。风挟雪粒吹拂而至,沾上?她细长的眼睫,转而化为湿漉雾水,眼眸似被澄澈雨露濯洗,明亮莹润。
“下?雪有什?么好?看的?”祁明昀从?熏笼中拿出一件熏得温热的粉白氅衣,朝她走去。
他一贯知晓她喜爱绯粉之物,故而她所有的衣裳与首饰都几乎相近于此类色调。
地上?映着她一团纹丝未动的身影,寒风雨雪从?窗口争先灌入,全数打洒在?她身上?,她竟也不觉得冷。
上?京年年都下?雪,有时一连半月雪花飘飞,皇城积雪数尺,雪于祁明昀而言早已稀松平常,他也极为厌嫌雪天这般湿冷厚重的日子。
可他瞧她的样子,似乎颇有意兴。
兰芙转过身,鼻尖与双颊已被冻得绯红,肌肤清透莹泽,唇红齿白。
祁明昀不由得伸出手,狠揉她冰凉的脸颊,揉得面颊白皙透粉,宛如晕染出一朵待放的花。
兰芙伫立不动,并无?反应,一双圆眸静静望着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哪怕是不喜,也不敢浮于表面。
“穿上?。”
她眼底掠过飞浮的淡粉衣袂,定眸,见一件绣线华美的衣裳缠在?他臂弯。她欲伸手拿过自行穿上?,却猝不及防被他带入怀中,双手被强行打开,套入袖中,厚重?温软的布帛裹到身上?,竟异常贴合身段。
他绕去她身后,将两根绣着银丝花边的锦线缠绕,系出一只漂亮的蝴蝶结。
“该用膳了。”
他短短一句催促,兰芙便合上?窗,跟随他走到桌前。
她似乎不再会被他转瞬即逝的柔意所蒙骗,只因她了解他,喜过后,便是怒。她在?他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态中往返轮转,深知暖阳过后,风雨终会来临,她只能?极力?顺着他,令那拆骨扒皮的痛楚尽量迟临。
她不用抬眼,便知晓晚膳又是那些她不爱吃的菜肴,可总归是热菜热饭,终究是比回去吃那碗早已冻坨的冷面好?。
令她乍然的是,竟迟迟不见下?人托着那些精致的杯盘碗碟入内,而是见两个小厮合力?搬进来一只铁炉,炉下?盛着烧得红旺的炭,炉上?架着一只银亮铁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