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的清苦被甜意掩盖,她的两腮被塞得微胀,这一瞬,好似也短暂填满了她空洞无?依的心?。
“好吃吗,阿娘?”墨时脚够不着地,晃着两条腿,偏过头问她。
兰芙搂他入怀,肆意揉他红润的脸颊,嘴角弯得清浅:“很?好吃。”
墨时虽骨子里像他,但终归做不到同他那般对任何人都冷血无?情。
她恍然忆起,五年前怀着这个孩子时,她风餐露宿,颠沛流离。那时支撑她的唯一念想,便?是她孤苦伶仃,或许这个孩子正想来陪她。
她拉扯他长大,他也的确与她成为了最亲的人。
暖阳漫过树梢,洒落一地参差枝影,后花园的天?幕格外开?阔,能将浮云流岚共揽眼中。金黄浅芒肆意缀上裙角,她浑身惬意暖洋,靠在柱上,静听山石间的泠泠水流。
墨时靠在她臂弯,乖巧地随她静坐。
“阿娘想睡觉,你若觉得无?趣,便?去玩一会?,阿娘很?快就醒了。”兰芙自是感受到墨时精神十足,只因想陪着自己,才?在她身旁坐了这般久。
墨时点点头,滑下石凳,蹲下身捡起一颗宝蓝色漂亮石子,随手丢进水波荡漾的池塘,“咕咚”一声,乍起小片水花。
他百无?聊赖,一路捡着石子,蹲身挪移,不知不觉,便?走出了拱门。
后花园建在后院,后院僻静幽深,寻常鲜少有人来。
他拨开?一片葱绿竹林,望见?前方一行送炭的伙计一人搬着一筐炭,正有条不紊随府上的总管婢女步入库房……
兰芙眼睫翕动,半边脸被晒得温热绯红,半梦半醒间,发觉有人在推搡她。
“阿娘,阿娘……”
墨时爬上石凳,拽扯她的衣襟。
兰芙睁开?眼,灿阳迎面相照,她浑身爽朗清明?,抬眸便?见?墨时的眉眼蹙成一团。
“怎么了?”她问。
墨时机灵四?望,发觉四?周的下人都未步入廊亭,才?敢俯在她耳侧,低声道:“阿娘,我?方才?在后院看到小憬姨了。”
兰芙瞬时心?如擂鼓,瞪大圆眸,臂弯一颤:“当真?!”
不过仅被这高墙大院困了几个月,她便?觉从前的故人旧事,早已恍若隔世。本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的人,如今还能听到熟悉的名字。
她激动难抑,鼻尖掀起翻涌的酸涩。
墨时悄声低语:“阿娘,我?领你过去。”
库房的门沉重开?合,随着一行人影接连迈进,成筐炭火逐一倒入架上的箩中。
一等婢女松青倚在门前,扬声遥指:“都当心?些,诶!可?莫要堆在地上,受了潮可?是会?起烟的!”
姜憬盘起发髻,身着男子穿的褐色麻衣,用炭灰涂抹五官,原本清秀淡雅的脸变得灰黑黯淡。
她抱着一筐炭挤在人群最末,眼眸低垂,忧心?忡忡,因心?不在焉,跟不上前人步伐。她与兰瑶在上京盘桓数月,才?终于打听到摄政王府所在。
曾与兰瑶一同在风客来当伙计的许京云看似身无?长物,淳朴敦厚,听闻她与兰瑶欲上京寻人,二话不说便?也跟了上来。
趁此?时机,她们得知了他的家世。
他家中在上京五代经商,门路极广,也算得上是一方富户。只因亲爹宠妾灭妻,纵容妾室害死了他母亲,他一气之下同亲爹断绝关系,毅然离京去了安州,独自闯荡漂泊。
此?番随她们回京,用尽人脉助她们寻人,便?连今日得此?时机混进王府,也是因他家中与为宫中供炭的商户马家交情颇深,才?得以塞了她们二人进来。
如此?千载难逢之机,兰瑶却不见?了人。
数九寒天?,姜憬掌心?湿漉,薄衣被冷汗浸湿。
她与兰瑶隐在送炭的伙计中一同进来,可?这兰瑶方才?还老实安分地跟在她身后,待她一转眼,便?不见?踪迹。
她们连阿芙的面都没见?到,却又出了这等岔子。
这大宅院高深蜿蜒,兰瑶独自一人又会?撞去何处呢?
若是被人拆穿身份,后果
不堪设想。
她心?神不宁,手上力道也轻如棉絮,捏着木筐的指尖略微松散,一筐炭便?尽数洒了满地。
“你怎么干活的?难怪躲在后头磨磨蹭蹭,原是个手脚如此?蠢笨愚钝的!”
“对不住,对不住,小人一时没拿稳,娘子见?谅,娘子见?谅!”姜憬呼吸沉窒,连忙屈膝弯腰,伸手捡炭。
“没拿稳?这筐炭潮了你赔得起吗?”松青眉毛一拧,不依不饶,欲走到她身旁责备。
姜憬慌忙低头,不敢同她对视,望着地上一团渐渐逼近的阴影,她浑身汗毛倒竖。
松青走近时,库房外陡然传来女子高亢明?朗的喊声:“松青姐姐,松青姐姐!快来啊,我?抓到个溜进东房行窃的贼!”
遥相见
后院的东房向?来无人居住,几间房内摆的都?是?些价值连城的笔墨字画,婢女?丹桂负责每日领人洒扫。
今日刚摆完笔架,便见一位瘦矮男子鬼鬼祟祟从另一间房中出来,看穿着不像是?府上的下人,她立马揪住此人,来禀了松青。
被两?位小厮擒住手臂的男子身?形单薄,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圆脸琼鼻,仔细一瞧,不是?兰瑶又是?谁。
“放开我,放开我,我没偷东西!”她死死裹住袖中的冷硬之?物,一把推开架着她的人,引颈驳斥。
“你?这贼人,还敢说?你?没偷!”丹桂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那两?个小厮,怕被这贼人溜了,上前揪住她的清灰短褂不放,厮扯扭打之?下,将衣领都?扯落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