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鞋袜,套上?厚衣,她感到浑身暖洋舒适,眼?缝开始微微半眯,身躯随之轻盈如?坠云端。
她困倦想睡了。
“阿芙。”祁明昀摇了摇她无?力的身躯,轻声道,“你?想吃馄饨面吗?”
太医嘱咐,她如?今只能吃些清淡之物,馄饨面已是清淡膳食中她算得上?爱吃的。
兰芙被他摇得思绪微微回笼,迷瞪睁开眼?,点点头。
“我去做,好?吗?”他绕到她身后?,撩起她散在颈间的发丝,顺到耳后?,用霞粉色发带略微绑了个结,露出她光洁的脸庞。
他看到她脑勺微动,浅浅点头。
“那你?坐在这等我,不要闹。”
替她裹得厚实后?,他撑伞去了厨房。
路过的下人见主子这个时辰了还亲自往厨房去,纷纷垂首避让,隔开一条宽道。
兰芙与雨帘对坐,静听天?地间落雨潇潇,雨似斩不断的丝,千丝万缕结在她眼?底,聚成一团杂乱的线。
她仿若不知时间游移,只觉他刚走,便?又回来了。
祁明昀未让下人经手,亲自做了碗馄饨面,亲手呈在托盘上?端来。碗中热气升腾,白茫水雾隔开湿冷雨幕,油香溢散,一碗清汤鸡蛋面上?窝着几颗鲜肉馄饨,鲜白汤底漂浮着几片紫菜与一层虾皮。
碗放到身前,兰芙捏着圆勺,舀了一颗饱满的馄饨入口,馄饨皮薄馅多,一颗下去便?压下胃腹的隐痛,暖融洋溢。
她觉着滋味还不错,先将上?面的馄饨吃光。光影覆上?她恬静的病颜,她埋头一言不发,嘴角沾了丝油花。
祁明昀自从日日陪她用膳以?来,这几餐筷子都未沾透油花,仿若自身的饥饿早已被淡忘。
她想自己吃,他便?看着她吃。
一碗馄饨面,她要先吃馄饨,后?吃鸡蛋,喝几口汤再吃几筷子面便?饱了。
从前如?此?,如?今依然,从未变过。
果不其然,兰芙吃了三口面,放下筷子,将碗往里推挪,视线又落到窗外的雨幕间。下人打来热水,祁明昀接过,拿起搭在盆沿的热巾盖在她脸颊,轻轻揉擦。
兰芙观雨入神,并未察觉他接了热水进来,直到眼?底骤然一暗,脸庞被暖意包裹,她才发觉是他在替她擦脸。
她无?力无?心去抗拒,就当做眼?前无?人,看不见他的身影。
脸颊再次被温热沁的绯红,红肿的眼?皮被热气一逼,胀涩之感愈发明烈,她忽觉眼?眶被这股热意扯得刺痛生波,眼?尾涌出一丝泪花。
祁明昀牵起她的手浸入盆中,轻轻按揉她的指腹,又用另一方干巾替她擦拭掌心的水渍。
净了手脸,他将昏昏欲睡的人打横抱起,掀开早已煨敷温热的被窝,把人放上?软榻。
兰芙眼?皮沉重,轻眨几下便?合上?。
祁明昀坐在床边,静望她半晌,听她呼吸均匀,便?以?为她是睡着了,遂起身吹熄烛灯,解下衣裳,欲在她身侧躺下。
尤其是夜里在床帏间,他的气息逼近,兰芙还未全?然入眠的神思便?会?下意识绷紧,阒然睁眼?,眼?底映刻冷淡:“去外面。”
她双手极为不安地攥紧被角,宛如?沉浸在哪方恐惧中,无?法抽身,对他重复:“去外面,我怕。”
这一声我怕,彻底喊软了祁明昀的心。
他满腹酸胀几近喷发,伸手将盘旋身心的困倦齐齐驱散,分开她不安绞
动的手指,披上?外裳,答应她:“好?,我去。”
耐心性
夜色沉酽,疾雨濯浇,树影狂摆乱颤,游鸣的风卷起颠扑雨丝直往庭下打。
外?头风雨凄凄,天寒地坼,祁明昀孤身而?立,沉寂的黑眸中盛着的潭水浪静无波,双手环胸靠在窗边,浑身湿漉,凉雨沾身。
为了让兰芙安眠,他下了令,不?准任何人夜里从?这处廊亭下经过,是以今夜偌大?的庭院除了阴风冷雨,便唯有他一人融于黑暗中。
不?知?从?何时起,兰芙的困倦与清醒愈发如?风般来去自如?,疲乏上一刻临至,清明下一瞬又驱散困意,她的神思,整日都浸在虚乏与激动中来回游离。
譬如?用膳时困倦席上心头,此刻抬眸四望,双眼却不?肯阖上一丝,唯有清冷潺潺的雨声相和。榻前的火炉暖黄明亮,透出?昏暗微弱的光线,纱帘撩动,窗外?一道挺直的身影便立显在地上。
暗处,她的眼帘轻微开合,眸中水光涟漪叠叠,却格外?平静冷硬,心头未曾动容怜惜他分毫,倒情?愿这连天风雨再狂烈三分。
她都数不?清有多少个日夜,她在他身边挨了几记疼痛过后,被他逐出?来,摔在湿冷的石阶上,连天大?雨浇透她单薄的衣襟,她一路踉跄走回去,推开门,瘫软地扑倒在地上……
她不?是同他那般冰冷麻木之人,是以永远也忘不?了身上的痛,他给予的种种,她刻骨铭心。
这次,她一定要走。
这辈子,她都不?想再与这个疯子有任何瓜葛与牵扯。
她又一次利用他或真或假的怜悯之心,在心底绘制出?清晰的计策,可她似乎没有预料到一件事。
她变本加厉地疯癫闹腾,故意搅得他已有三日不?得一刻安眠,依照他自私冷漠的心性,早该暴露往常狠厉阴鸷的本性。
如?此一来,她的计策便行不?通,断了这丝念想,也好早些另觅时机。
亦或是他还尚存那么?一点良知?,一边觉得她无理的诉求惹得他心烦,可一边又念及她尚在病中,无奈只能将她送往一处僻静的清静之所安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