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骨裂,比较严重,我个人的建议是立即做手术。当然,手术之后必须要两个月左右的恢复期。保守治疗也不是不可行。”
比赛主办方把简秋宁送入了当地的医院,检查结果很快出来。这个结果,本身已经是不幸中之万幸了,不是什么必然会断送职业生涯的重伤。然而对简秋宁来说,它却有另一层极为可怕的意义。
“我小时候——九岁的时候,练平衡木,磕到过这个位置,也是骨裂。没有手术,就打了夹板。那一年,伤过两次。”简秋宁还是维持着微闭眼睛的姿势,话说得比谁都冷静,不是临危不乱,是心灰意冷。
任她心气再高,再想站到世界之巅,最终万里长堤也还是毁于幼时一处旧伤埋下的蚁穴。或者说,正是毁于这份心气本身。
长使英雄泪满襟,天意高难问。
“手术。”胡旭平握紧拳头,刚说了两个字,口袋里手机就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按下接听键,萧关的批评如同炽热的岩浆当头浇下,不用开免提也外放得清清楚楚。
“标新立异啊!恃才傲物啊!练个新动作就是一姐了是吧,当个队长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这次比出什么结果了?最高难度的高低杠,自由操呢?在哪里?承担不了的难度就不要练啊。”
疼痛顺着手臂爬进心脏,简秋宁躺在诊疗床上冰冷的消毒水气味中,由衷地觉得萧关的每一个字都骂得如此恰如其分——如果被骂的只是自己的话。
“好本事啊!胡旭平你真是好本事。自己带的队员什么情况你心里没数?要显摆,显摆,显得队里就你们师徒俩最牛是不是?这下显摆出什么了?比了一项就伤得退赛,显摆到全世界面前去了。”
“萧导,简秋宁现在需要在当地尽快进行手术。”这些刺耳之语对胡旭平而言如秋风过马耳,他只是盯紧了屏幕上闪动的红点,好像远隔重洋与电话那头的人坚定地对视。
“不行!我不批准。要做手术也回我们国内再做。还有,能保守解决的问题就保守解决,不要懂不懂就说做手术。手术手术,手术一做,之前几个月练的全都泡汤了!哪个队员动了手术能马上恢复的?”
“我自己带的队员我自己负责!我坚决主张让她在当地完成手术。”
“胡导,我想考虑考虑。”简秋宁轻轻地说,她想起了冬训时体操房里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她练得当然很苦很苦,只是她不喜欢说自己苦。68,6962,69,那可都是全世界最顶峰的难度,怎么可能练得不苦?还有很久以前吃过的那些苦:上一个冬训的头破血流,五月荆南的三块银牌,从替补到正选的逆转,等到世锦赛的最后才姗姗来迟的世界冠军。
这个手术一做,这些苦可能就全都白吃了。不论男队女队,华国队从来没出现过做了手术还能“满血复活”的。什么68,69,62,69,全都成了不折不扣的笑话。
“不考虑,我们做手术,把它根治。”胡旭平俯下身来,握住简秋宁右手,厚厚的手掌传递着支撑人心的力量。“你相信我——我向你保证,手术后,我一定陪你恢复到现在的水平,不,还可以是更好的水平。秋宁,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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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全文中最虐的一章……写哭了┭┮﹏┭┮
愿现实中的小花(and我的读者)都健康平安,幸福顺遂~
(已完成)
待简秋宁做完手术,情况稳定下来,打着石膏筒辗转回到华国体操中心时,料峭春风已换了人间。体操馆门口那两棵亭亭如盖的梅树一身傲雪凌霜的红妆全都褪尽,枝头冒出了一点点新绿。
“没事,谁没受过伤?回来就好。”章龄从周六下午疲惫满满而又热火朝天的训练馆里抽身出来相迎。目光划过吊在胸前的石膏筒,他神色语气一切如常,这份“如常”正是当下的简秋宁最需要的安慰。“先回宿舍休息休息吧。”
简秋宁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现在暂时一点也不想见到任何一位队友——还没有想好要用怎样的态度面对她们。然而,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这种倒霉的铁律可不仅仅在赛场上生效。
“哟,宁姐回来了,欢迎欢迎啊。”徐若澄的脑袋从章龄身后探出来,嗓音一下子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元气”。
接着出现在门口的就是几张熟悉的面庞,神色不像徐若澄那样尖锐,但简秋宁从其中读出了一种更可怕的情绪:怜悯。
“那我先送她回去,后续的训练安排咱们明天再谈。”胡旭平一直拉着简秋宁完好的右手,这会儿不容置疑地拉着她转过身去。身后传来的是章龄对徐若澄一贯的带着凶的调侃:“去、去、去!眼前的比赛机会都取消了,还不抓紧,等着大场面丢人现眼?”
是的,悲惨的美国杯还带来了更多的副作用。萧关本来就主张“关起门来憋大招”,近几年男队从来不派遣核心主力队员比世界杯各分站赛。而简秋宁的受伤更是无形中给了萧关把“闭关锁国”政策沿用到女队充分的理由,华国队已经报名的几人全数被迫退赛。
“这些小比赛有什么好比的?打乱备战节奏、增加受伤风险。给我安心在家里练,练出拿手本领来,一上大赛一出手就能拿到金牌。”最近萧关的这一“名言”在女队广为传颂。
胡导帮简秋宁把行李提到寝室门口,无言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就转身离开了。简秋宁推门走进去,看到两只丑猴子还在床头怪模怪样地笑着,她心里一酸,做什么的心情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