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问似答,没指着人回答他?。扫视台下众人,王上的眼神如海,只一眼,便觉得自己要窒息了。明明没有注视着你,你却觉得他?的目光无处不在已将?你看透。
不少名单上的朝臣被他?一扫,已软了身子,克制着自己不跌在地?上。
“杨将?军觉得呢?”
他?目光定在武将?堆中?蒙武身后的杨端和上,依旧是无波无澜,似乎是信口一问。
而杨端和本是强撑着,现?在他?一问,猛地?一抬头,脸白得像纸,一脑门的汗,顿时跪在了地?上,颤声道,“臣不知。”
阿政轻笑,“卿无罪,为何?要跪?”
堂前静如水,终于有人倒下了,接二连三倒下了不少人,皆是如杨端和一样的神色。
阿政扫了他?们这些人,唤了门前的侍卫,“殿前失仪,拖下去吧。”
轻描淡写,与?盛夏议事时,有几个大?人中?暑倒地?不起他?关心的模样并无两样,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人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侍卫们应是,还贴心的打晕了几个要求饶的。
上首的王依旧在笑,杨端和却趴在地?上,他?也不敢多言,不住磕头,血流了一地?。
阿政下了台阶,俯身托起他?的脸,血顺着杨端和的额头流到了他?的手上,他?便松了手,“卿犯了疯病,架出?去吧。”
杨端和拽着他?衣角,“王上,我为大?秦征伐数十年,求王上垂怜一二。”
阿政轻颔首,语气依旧温和,“当?然,将?军放心。”
孤会给你全?尸的。
“嬴政!你!”
他?本是打算叱骂阿政无情的,可惜他?还没有来得及,侍卫便把一块布塞在了他?嘴里。
杨端和是被人架走的,侍卫们怕他?暴起伤人,特地?废了他?手脚,拖了下去。
李斯和王绾抹了抹额角的汗,忽然觉得自己跪在地?上也挺好?的,起码不会失仪。张苍在后面想把自己往柱子后藏,他?好?想好?想一直站在自己前排的自家伟岸的公子,呜,起码公子在,万一他?跌在地?上了,公子能知道他?不是啊。
阿政上了阶,长叹一声,“卿家们太胆小?了。孤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毕竟这份名单虽长,可到底只是赵璨的一面之词,怎可全?信?”
他?从袖中?掏出?了火折子,将?那个名单点着了,任由那火燃起来,而后长袖一挥,将?其扔在了大?殿中?,“卿等忠心,孤又怎会靠着这份名单来辨明。孤有眼睛,自己会看。”
他?又一次朗笑起来,玉润而金质。
“孤自信即使?千疮百孔,孤与?众卿亦能补起,愿同勉之!”
众臣不由得稽首以拜王尊,“臣等领命。”
那些未被拖下去的人不由苦笑,侥幸逃命,王上未追究,他?们应知趣,主动离开朝堂。
可即使?如此仍感佩王上的心胸,他?知道所有人的名单,却不大?开杀戒,愿容得阴影生,保着他?们最后的体面。
千载难逢此等君王。心悦诚服,再无二言。
那名单在地?上无声的燃烧着,似乎将?所有罪责也化成了灰。
琇莹一路上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赶在今晚上回来,结果刚一回来就发现?阿兄已解决完所有事了,不由得蹲在阿政身边郁闷。
“我以为我可有用了,能作证的,还能去骂他?们,凶他?们以后不准再做了。结果我没用啊,原来只要阿兄说几句话就行了。”
阿政单手捧起他?的脸,伸手揉了一揉,唇角勾得飞起,他?许久不见他?的琇莹,觉得开心。
“郁闷什么,本来就不用你当?庭指正?他?们,赵璨已经?死了。琇莹,孤信你,又怎么有人会去怀疑你的话真假?”
孤怎么可能舍得你去当?着所有人揭开你做的事,让他?们去捏着你的错处,赵璨就此埋没在暗,琇莹。
琇莹看他?,也是不由自主就笑起来,他?伸手就抱他?阿兄,埋进阿兄怀里,“赵璨本就不在,只有琇莹和秦璨。”
你既想他?不在,那他?就不在,本就只有阿兄的琇莹和秦公子璨。
他?眨巴了一下凤眼,狡黠得笑得像只油光水滑的白毛小?狐狸,道,“哎呀呀,那阿兄给我写信催我回咸阳就只有一个目的。”
阿政摸着他?的脊背,挑眉一笑,“哦?说来听听,看是不是与?孤想的一样?”
琇莹拖长了语调,撒娇道,“阿兄是觉得六合一统这种极快乐之时,应与?我一同见证。阿兄想我了!”
阿政的笑止不住,他?轻轻地?眯起双眸,手臂撑着头微微歪向?一边,另一支手抚着琇莹的发,看似优雅自持,却透着浓浓的漫不经?心和一丝难得狡黠的味道。
“想你了,这个时候你应该在,应该陪着兄长。”
六合一统,他?所建立的功业,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将?超过每一个君王。
可他?想起从前,想起阿父,想起历代先王,想起苦难屈辱,也想起与?琇莹相依的温度。
他?不会哭,所以琇莹替他?哭,琇莹不由自主流下了一滴泪,对着烛火,那滴泪在眼眶中?打转,阿政抬手覆在他?眼睛上,掌心有一些痒,他?见到琇莹那滴泪顺着眼角滑过鬓角。
“乖。”
琇莹是兄长的泪眼,是兄长的柔软。琇莹是兄长用血和泪养大?的珠玉,所以他?最有资格替他?流下这滴泪。
人只见过太阳的盛气,却看不见他?经?历过的黑暗,只有月亮与?他?同度炎凉。日月相依并存,你我同心影助。
琇莹稍微低下头,将?自己贴向?兄长的手掌,伸出?手又一次紧紧抱住兄长,阿政反手也紧紧回抱住他?,如以前的日日夜夜一样。
“琇莹,未来还很长,还有更多的胜利等着我们,随孤行。”
“我在,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