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沉拒绝了小童的伞,在雪中走入了西岚坊,从西岚坊的后门出去。
那是一片胡乱生长的树林。
不用数第十八棵树是哪一棵。
徐青沉看见了一匹熟悉的乌骢马。
乌骢披着铁质皮箍的鞍鞯,在树下零星的白雪中扬着脖子吃雪,似乎也看见了她,微微躁动地踱步。
徐青沉来到树下,肌肉记忆地为乌骢梳理了下鬃毛,并没有抬头。
她的长发在风中被拂起,氅衣宽袖猎猎,“李宣臣?是你吗李宣臣?”
她的声音,落在风中,没有回应。
只有簌簌的风,吹得她透心凉。
徐青沉装了一会儿,忍不住了。
她将乌骢一巴掌扇到一边,叉起腰,一脚踹在树身上。
“李宣臣,李宣臣!
他爹狗日的李宣臣!
再不出来,我偷你马了啊!”
风吹过大树,没什么动静。
但过了一会儿,大树开始疯狂地摇晃,仿佛下一刻便要折断似的。
蹭地一下,仿佛一座山在面前轰塌。
徐青沉只觉得一座黑色的山,从树上砸下来。
高高的树上,坠下来一个单膝跪地的重甲女君。
李宣臣扬起头,锐利浓黑的眉眼,挑着桀骜的笑,“哟哟哟,谁在喊我呢?”
她并未起身,而是依着这个单膝跪地的姿势,眯起那双狐狸眼,欺近打量徐青沉。
那张脸依旧俊美桀骜,但这一年来的金戈征伐依旧为她带了些许改变。
面庞上褪去了几分少年稚气,多了冷峻与野性。
利落硬朗的五官,被那双眼尾上挑的狐眸撕破了冷厉的杀伐之气。
李宣臣扯着唇,笑得欠揍,肆意地从头到脚打量徐青沉,然后盯着她那双杏眸一直看。
徐青沉虽然猜到了那个人是她。
但却无法置信。
上一次通信,她还在鲜卑草原。
上一次通信,她还在候鹿山。
李宣臣是怎么知道,她如今身在坤郡的?又是如何知道,她如今在永盛馆考试的?
她是如何,翻遍整个大楚版图,找到这里的?
李宣臣捉住了她的指尖,微微前倾着,站起身,高大宽阔的身影,刹那挡住了全部的寒风,笼罩住一个无风无雪的小天地。
小天地里,是她梦里的小蝴蝶。
孙副将她们都说,银枪白马好看,临风潇洒。
但是李宣臣却觉得,小蝴蝶肯定更喜欢她雌壮的乌骢马,更喜欢黑甲的她。
徐青沉看向李宣臣,也在打量她。
她似乎又长高了,不过她本就才十八岁,还处于生长发育的少年期。
高大挺拔的她披甲垂首而立,一手随意搂着兜鍪,一手背在身后,像是藏着什么。
李宣臣从来束不好她的黑发,那乌黑浓密的长发,总会垂落些许,散乱地在风中搅乱看客的视线。
狐眸愉悦地半眯,察觉她的视线在一寸寸看她,弯起爽朗的弧度,倏然噙笑:“小蝴蝶,好久不见。”
她长得太高了,又离得太近了,徐青沉的脖子都要仰酸了。
她看起来依旧桀骜张狂,但难掩满身风霜,眉目疲惫而清俊,薄唇干涸皲裂,笑着与她打招呼,渗出些许血丝,但她似乎毫不在乎。
徐青沉后退两步,拉开距离,解救自已酸痛的脖子,抬眉问她:“你是谁啊?”
“……”
北方中,风尘仆仆的女君抿紧了唇。
李宣臣明明知道她是故意的!
但眼睛还是红了,很凶地瞪她,语无伦次,“才一年都没有!
徐青沉!”
她伸手要掐徐青沉的脖子,捏住了,又怕自已掐断了,改为掐住肩,疯狂晃动:“他爹的给老子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