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骤然紧张。大理寺衙役纷纷握紧刀柄,国公府侍卫也摆出攻击姿态。火把噼啪作响,将众人影子投在墙上,如同张牙舞爪的怪兽。
许延年忽然笑了,笑意未达眼底:"周寺正。"
"下官在。"
"《唐律》规定,阻拦朝廷命官办案者,该当何罪?"
周寺正朗声道:"轻者流放,重者斩立决!"
许延年目光如刀,直视壮汉:"听见了?"
壮汉脸色变了又变,终究不敢真动手,悻悻退开。许延年大步穿过人群,衙役押着郑禄紧随其后。走到大门处,他忽然回头:"告诉郑国公,明日午时前,本官要见他府上的管事。若不到"他晃了晃账册,"陛下面前见。"
离开国公府,许延年立即分派人手:"周寺正带郑禄回衙审讯,重点问清受贿官员名单。赵主簿负责整理账目,天亮前我要看到摘要。"又对两名衙役道,"你们去盯着国公府正门和后门,任何人出入都要记录。"
众人领命而去。许延年独自走在回大理寺的路上,夜露打湿了袍角,凉意透过靴底渗入。转过崇仁坊拐角,他忽然停下脚步,仰头望了望天色。
东方已现出鱼肚白,几颗残星倔强地挂在天幕上。这个时辰,陆昭阳应该还在安睡。许延年想起她熟睡时微微蹙眉的样子,冷峻的面容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平日的肃穆神情,大步向大理寺走去。
大理寺地牢内,郑禄被锁在审讯椅上,面对铁证如山,终于崩溃。他涕泪横流地交代了赌坊如何为郑国公敛财,又如何贿赂官员以获取保护。
"每月初五,小的去赌坊收钱,三成留作运营,七成交给国公爷。"郑禄声音嘶哑,"那些茶钱,是给京兆府和巡城御史的"
许延年坐在案后,指尖有节奏地敲击桌面:"名单。"
郑禄哆嗦着报出几个名字,周寺正在旁记录。当说到"兵部职方司主事王鹤"时,许延年突然抬手打断:"王鹤?他收了多少?"
"每、每月二十贯"
许延年与周寺正交换了一个眼神。王鹤是太子旧部,这事越复杂了。
"还有谁?"
郑禄摇头:"小的只知道这些"
许延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郑国公可知情?"
"知、知道"郑禄声音细如蚊蚋,"赌坊本就是国公爷授意开的"
许延年冷笑,对周寺正道:"让他画押。"
走出地牢时,天已大亮。许延年站在廊下,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通宵办案的疲惫被破案的兴奋冲淡,他深吸一口带着露水气息的空气,此刻他很想见陆昭阳。
"大人,李大人请您过去。"许义匆匆走来禀报。
许延年点头,最后望了眼安仁坊方向,转身向李崇书房走去。路上,他整理着思绪:郑国公案证据确凿,但牵扯到太子旧部,需谨慎处理。好在账册在手,任谁也无法抵赖。
推开书房门,李崇正在翻阅赵主簿整理的账目摘要。见许延年进来,他放下文书,长叹一声:"延年啊,这次你可是捅了马蜂窝。"
许延年行礼:"下官依法办案,问心无愧。"
李崇摇头:"我不是怪你。"他指了指案上文书,"郑国公是太上皇旧臣,太子妃的叔父"
"证据确凿。"许延年声音坚定,"赌坊盘剥百姓,贿赂官员,罪无可赦。"
李崇沉吟片刻:"陛下最恨贪腐,此事你做得对。"他起身拍了拍许延年肩膀,"早朝我会禀明圣上,你先去休息吧。"
离开大理寺,许延年终于感到疲惫袭来。他揉了揉太阳穴,决定先回府换身衣服,再去见陆昭阳。想到她清冷的眉眼可能因他一夜未归而浮现担忧,心头便涌起一阵暖意。
转过街角,安仁坊的牌坊已遥遥在望。许延年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却在坊门前被一队金吾卫拦住。
"许大人。"为校尉行礼,"陛下口谕,宣您即刻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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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延年跟随金吾卫穿过重重宫门,皂靴踏在清扫得一尘不染的甬道上,出沉闷声响。宫中柳树已抽出嫩芽,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却无人驻足欣赏——往来太监宫女皆低眉顺目,脚步匆匆。
"许大人稍候。"领路的太监在甘露殿外停步,声音压得极低,"容奴才通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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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延年颔,目光扫过殿外肃立的羽林卫。这些精锐武士甲胄鲜明,腰间横刀在阳光下泛着寒光,比平日多了近一倍。他不动声色地理了理官服袖口,指尖触到内袋中那页关键账目抄本,心下稍安。
殿内传来瓷器轻碰的脆响,接着是太监尖细的传召声。许延年深吸一口气,迈过高高的门槛。殿中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某种苦涩药味,让他不自觉地蹙眉。
"臣许延年,参见陛下。"
行礼时,他余光瞥见御案后端坐的身影——李世民穿着常服,肩上却搭着件狐裘,这在二月的晴天显得异常。更令许延年心惊的是皇帝的面色:灰暗如蒙尘的宣纸,眼窝深陷,唯有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隼。
"平身。"李世民声音沙哑,抬手时袖口滑落,露出的手腕瘦得骨节分明。
许延年直起身,这才注意到殿中还有一人——郑国公郑元璹跪在左侧,紫袍玉带,正用阴鸷的目光瞪着他。老国公须皆白,面色却红润得反常,与座上天子形成鲜明对比。
"许卿,"李世民轻咳一声,"郑爱卿告你夜闯国公府,诬陷皇亲,可有此事?"
许延年尚未答话,郑元璹已重重叩:"陛下!老臣府上二管家无故被押,账房遭劫,此乃藐视皇亲啊!"他抬头时老泪纵横,演技精湛,"许延年仗着乃父是太傅,横行无忌,请陛下为老臣做主!"
李世民眉头微皱,目光转向许延年:"许卿,你来说。"
许延年拱手,声音平稳如常:"回陛下,臣昨夜查获郑国公府暗中经营赌坊、贿赂官员之铁证,依法搜查,何来诬陷?"他从怀中取出账目抄本,由太监呈上,"此为部分账目,请陛下御览。"
郑元璹脸色骤变:"胡说!那必是伪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