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连忙捧来,开匣时连呼吸都放轻了。匣中白玉指环静静躺在黑缎上,玉质温润得仿佛能掐出水来。环身素净无纹,唯有内侧刻着一圈细若丝的古篆——"循环无终极"。
许延年心头剧震,拈起指环对着阳光细看。玉环在光线中近乎透明,内侧的文字若隐若现,正是《古意报范云》中"捻指环相思,见环重相忆"的典故。
"要这个。"他斩钉截铁道,指尖轻抚过玉环光滑的表面,仿佛已经看见它戴在陆昭阳纤纤玉指上的模样——那手指总是微微泛凉,施针时却稳如磐石。
掌柜笑得见牙不见眼:"大人好眼力,这是前朝宫中之物,原是一对儿。"他压低声音,"另一个刻的是愿君永持玩。"
许延年眸光一凝:"另一个何在?"
"可惜只此一枚。"掌柜摇头叹息,"若是成对,价值连城啊。"
许延年将玉环小心放回匣中:"无妨,一个足矣。"他想象着有朝一日能为昭阳戴上这枚指环,胸口涌动的暖流几乎要冲破胸腔。
离开多宝阁,他又去了绸缎庄。月白的轻容纱如烟似雾,淡青的越罗透着山水画般的意境,浅碧的吴绫让人想起雨后的新荷。掌柜极力推荐新到的蜀锦,他却摇头:"不必繁复。"眼前浮现的总是昭阳一袭素衣的模样——那清简的衣着反而衬得她如出水芙蓉。
正午时分,许延年回到太傅府,径直去了书房。许景松正在批阅公文,见他风尘仆仆地回来,放下毛笔捋须道:"聘礼备得如何了?"眼中含着洞悉一切的笑意。
许延年耳根微热:"尚缺些细软。"他在父亲对面坐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轻叩桌面,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许景松从案几抽屉里取出一个紫檀木匣,推到儿子面前:"添上这个。"
许延年开匣时手指微颤。匣中一对赤金手镯素净无纹,唯在接口处各嵌着一颗浑圆的东珠,正是母亲当年的嫁妆。
"父亲"他喉头一哽,指尖抚过冰凉的金镯,仿佛触摸到了逝去的岁月。
许景松拍拍儿子肩膀,眼中慈爱满溢:"你母亲若在,定会喜欢陆姑娘。"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给陆谷主的,你替我转交。"
许延年双手接过,信封上"陆寻先生亲启"六个字力透纸背,是父亲一贯的笔力。
午后,许延年在东跨院亲自整理行装。许义捧着清单一一核对:"《黄帝内经》一套,《针灸甲乙经》一卷,玉药碾一对,金针十二枚"念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大人,这些是不是太"
"太什么?"许延年头也不抬,正小心地将那枚白玉指环用软绸包好,放入一个雕花银盒中。
许义缩了缩脖子:"太医书气了。"他大着胆子补充,"寻常姑娘家更喜欢珠钗饰"
许延年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向许义,目光如刀。许义立刻噤声,却听主子轻声道:"她不是寻常姑娘。"语气中的温柔让许义愣在原地。
夕阳西沉时,许延年终于整理妥当。十几个箱笼整齐排列在廊下,每个都贴了红纸写明内容。他揉了揉酸的肩膀,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身回屋,从书架上取下一卷画轴。
画上是陆昭阳在施针的模样,是他凭着记忆偷偷绘制的。画中的她一袭素衣,专注的神情栩栩如生,连鬓边散落的丝都细致入微。许延年轻轻抚过画中人的脸庞,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大人,晚膳备好了。"许义在门外轻声禀报。
许延年收起画轴:"就来。"他最后环视屋内,确认无遗漏后吹灭油灯。月光透过碧纱窗,在地上铺开一片银霜,恰似他此刻澄明的心境。
明日就要启程去见她的师父了。许延年立于廊下,仰望满天星斗,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近乡情怯。他摸了摸怀中的银盒,玉环的轮廓隔着衣料传来微微凉意。
"愿君永持玩,循环无终极。"他轻声吟诵,字句散入春风,带着说不尽的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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