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算值得。
他执意从?地上艰难爬起来,执意站到洛与书面?前,执意以?身躯抵上他的剑尖。电流在他身上流窜,随便一处都?能迸溅出火花。
“杀了我?,你就可以?为重?安宫,为蓬丘正名了。”
只要洛与书亲手杀了他,也算是清理门户,给天下一个交代了。
“不——”
洛与书双目泛红,松手要扔掉凝霜剑,却被傅潭说连手带剑一块按住。
傅潭说手臂痉挛,站都?站不稳,却仍上前一步,滚滚天雷里,他伸出手,用力攥住了洛与书手里的凝霜剑:“洛与书,趁现在,杀了我?——”
“轰——”
又一道天雷再次炸响,比前几次声音更大?,威力更为激烈凶猛。傅潭说牙齿已经开始打颤,可以?预料的到,这道雷劈下来,自?己基本上便是魂飞魄散了。
洛与书突然?开始运气,蓝色的灵力将他与傅潭说环绕,形成漩涡一般的光圈,傅潭说一下便猜出他要做什么,他胆大?包天,居然?想一己之力独抗天雷。
“洛与书,快走——”傅潭说急切道,“这雷只劈我?。”
他下不去洗冤台,但洛与书可以?,他避不开天雷,但洛与书可以?。
洛与书置若罔闻,白皙的肤色上浮起大?片大?片蓝色的符咒与花纹,象征着他几乎凝聚了全身所有的内力。手心的灵力却越聚越多,他手掌朝天,磅礴的灵力迅速结冰,如保护壳一般笼罩下来。
傅潭说咽下一口血,绝望道:“洛与书,你扛不住的。”
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洗冤台下观众早就退避三舍,生怕殃及池鱼。噼里啪啦的闪电为天雷开路,天雷气势汹汹,顺势而下,千钧一发之际,傅潭说捡起地上的凝霜,毫不犹豫捅向自?己。
“噗嗤——”
和刀剑入腹的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已至耳畔的雷鸣,和洛与书目眦欲裂的声音:“傅鸣玉——”
冰雪铸造的保护罩在天雷威力下如玻璃一般易碎,傅潭说忍着撕裂的痛楚,扑倒了洛与书。腹间利刃又捅进几分?,傅潭说来不及喊疼,便觉后背剧烈的麻痹和灼热。
那灼热传进他的骨髓血脉,在身体里翻滚,犹如无数个刀子在皮下翻滚绞他的血肉,又如无数只食人?蚁疯狂吞噬他的躯体……鼻尖传来烧焦的气味,和洛与书焦急的声音。
“砰——”
仿佛被千斤重?的大?锤砸弯了脊柱,天雷的余威让人?连气都?喘不过来。离洗冤台近的弟子都?被震得胸腔疼痛,几乎闷出一口淤血。更何况天雷之下的傅潭说和洛与书。
暗红的血自?洛与书七窍冒了出来,颤抖的手缓缓探向瞪大?了眼睛的傅潭说,他根本不敢想,饶是他,五脏六腑也几乎破碎,更何况傅潭说……
没人?想到傅潭说那一剑捅得那么干脆利落,怕疼,娇气,懦弱的傅潭说,这般利索地用剑,将自?己捅了个对穿。
傅潭说目光涣散,耳边响起他在上洗冤台前,与绯夜仙君最后的对话。
他跪在绯夜仙君面?前,请求绯夜仙君让自?己如愿,最后的最后,他与绯夜仙君道:“还有一件事,鸣玉要拜托师兄。”
“洛与书自?入门来,修行?之路一帆风顺,可偏偏因为我?的胡作?非为,生出心魔,以?至于修为停滞,道心不稳,险些入魇。鸣玉知道,我?就是他求仙问道路上,最大?的阻碍。”
“鸣玉查过古籍了,只要鸣玉死了,心魔祸根便可以?解除,洛与书,便不再受心魔困扰,便就能解脱了。”
“他是天赋异禀,前途光明的仙君之选,我?不过苟且偷生宵小之辈。愿他日后,成为心怀天下人?人?敬仰的蓬丘仙君,能行?自?己愿行?之事,成为自?己想做的人?。”
“愿他独当一面?,福佑苍生……也愿他,余生安稳,万事无忧。”
没关系,死了也是解脱。傅潭说倒在他身上,洛与书口中溢出鲜血,肝胆俱裂,嘴里一片咸腥,已经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泪水。
最后时刻,傅潭说冲他笑了一下,缓缓伸出手,覆上了他的眼。
我好像死了,但是好像死了,又活了。
这是傅鸣玉睁开眼,脑子里想到的第一句话。
他睁着眼睛,盯着床上浅蓝色的帷幔盯了好久,脑子还没开始转。
仿佛睡了很?长时间,意识都快要消散了,现?在却在一点点回笼,一点点想起来,自己姓甚名谁,来自何处。以及,这地方是哪?
房间很?大,但是极度安静,仿佛没有?人?存在,听不见一点其他人?的气息。房间很?大很?空旷,摆设的物?件都很?精致,连头顶上浅蓝色的床幔都绣着精致的花纹。
香炉里熏着香,是一种陌生的香,调调和傅鸣玉平时闻过的所有?香都不一样,有?些清淡,但是低调里不失华贵,必然不是寻常的那些凡品。
还有?身下这张床,硬邦邦的,冰凉,是人?睡的吗?傅鸣玉头疼,看起来如此豪华的房间,怎么会有?一张这么硬的床。
傅鸣玉方想撑着身子坐起来,手腕便传来剧烈的疼痛。
傅鸣玉一侧首,才发现?自己两只手的手腕包裹着厚厚的绷带,稍稍一动,伤口?便会开始撕裂,流出血来。
不仅是手腕一处,自己身上,似乎也有?许多伤痕,有?的年代久远,有?的却是新鲜的……傅鸣玉倒吸一口?凉气,踉踉跄跄从?床上爬起来,瞥到一边桌案上搁置的水银镜子就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