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薄唇抿起,恢复了往日的散漫模样,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巷口。
李怀熙回宫路上,脑中思绪翻飞,身后的沈景洲亦步亦趋,一直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
直到宫门前,李怀熙才停下脚步,抬眼看向沈景洲道:“有劳大人今日费心了,你近日的伤方好,还是尽早回去歇息吧。”
沈景洲颔首,目送着她朝前走。
就在这时,一袭黑色劲装的丹阳大步赶来,在李怀熙身边轻声道:“殿下,我已经亲自去查过了,赤巍军中不曾有人遗失令牌,依我所见,那枚落在案发场地的令牌兴许是旁人伪造的……”
李怀熙沉思片刻,“伪造赤巍军令牌不是件易事,我倒觉得,那枚令牌有可能是真的……”她眉头蹙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让人不悦的事情。
“那枚令牌如今在哪?”李怀熙继续问道。
“听说那枚令牌和柳江甫的遗物一道送去了大理寺,准备留作证物。”
李怀熙偏头思索片刻,淡声道:“走吧,随我瞧瞧去。”
丹阳应下,二人一同前往大理寺。
柳江甫一案闹得人尽皆知,大理寺众人忙得不可开交,除此之外,刑部和御史也都一齐赶来,是难得三司齐聚的局面。
当小太监通传祯平公主前来的消息时,大理寺少卿周轩顿觉不妙,连忙躬身接见,不多时额头已布满汗珠。
李怀熙在众人簇拥下走进来,眉梢微挑,“诸位大臣何必多礼。”
周轩结结巴巴地回道:“殿下,此地污浊之事甚多,您这千金之躯,怎么来了……”
“大人这是何意,大理寺是昭雪沉冤的地方,又岂会是污浊之地。”她抬手,涂着丹红豆蔻的指甲在周逸轩面前晃了一下,“把东西给本宫拿出来吧。”
周逸轩大抵知道她为何而来,却又不敢贸然交出证物,只得硬着头皮道:“殿下,下官,下官不知道你这是何意啊。”
李怀熙继续朝他勾了勾手,心平气和道:“柳江甫丧命之地,出现的那枚赤巍军令牌何在?拿出来给本宫看看。”
“这……这怕是不合规矩啊,殿下。”周逸轩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惴惴不安地答道。
李怀熙尚未开口,一旁的宋御史突然冷哼道:“小殿下如今好大的威风。”他站直身子,目光如炬,“柳江甫之死,小殿下也牵扯其中,如今不避嫌便罢了,还敢如此兴师动众地讨要证物,此举未免过于荒唐!”
李怀熙抬手摁了下眉心,她虽从李宸渊手中夺了一半的权,却又不能服众,实在是件麻烦事……
面前的宋御史颇重规矩体统,又是不畏强权的性子,自是看不惯李怀熙的诸多作派。
她难得收敛起性情,温声道:“宋御史何必大动肝火,我只是想看看这枚令牌是真是假,想查清此事来龙去脉罢了。”
宋御史伸手捋着灰白的胡须,板着脸开口:“断案一事自有大理寺和我们刑部负责,若小殿下真的是清白的,定然不会蒙受冤屈。”
周轩闻言,小心翼翼地扯了下宋御史的袖子,压低声音道:“宋大人啊,您还是少说几句吧,招惹了她能有什么好处?”
宋御史面色如常,无视他惴惴不安的目光:“本官断案,依的是庆朝律法,而非强权威压,周小大人若是这般害怕,不妨趁早辞官归乡吧!”
“国法之下,岂能有人例外?!”
宋御史的话掷地有声,李怀熙抬眼,颇有兴致地看他一眼。
就在众人以为李怀熙即将发难之时,却见她抬脚上前,浅笑盈盈:“宋御史说得在理,有尔等贤臣,真真是我庆朝之福。”
“只是……”她话锋一转,眉梢微挑:“就算是大狱里的犯人,也总该有为自己辩驳的机会,而本宫牵扯此案之中,想瞧一瞧证物是真是假,总不至于是不合规矩吧?“
宋御史沉默不语,下意识蹙起眉头。
周轩又挪到他身侧,压低声音道:“御史大人啊,小殿下说得也没错啊,何况咱们这么多人看着呢,她还能捅破了大天不成?”
宋御史仍抿着唇,不肯松口。
就在这时,一道温润男声响起:“大人,不知下官能否一看?”
李怀熙循声看去,见沈景洲缓步走来,靛青色长衫微动,自是清冷矜贵之态。
她眨下眼,眸光略有诧异,沈景洲……怎么会来?
周轩见到沈景洲来此,顿时面露喜色,几大步上前,“小沈大人你来得正好啊,您要是再不来,可就收不了场了!”
宋御史也看向沈景洲,冷哼一声:“你小子还敢来!”
他瞥了一眼李怀熙,轻嗤道:“早听说你一门心思扑在祯平公主身上,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大人,我……”沈景洲温声开口。
“罢了。”宋御史似乎懒得同他多言,他蓦地甩袖,随手指向一个人,“你去把令牌取来,让沈大人和小殿下过目。”
李怀熙见状,凑到沈景洲面前轻声问道:“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怎么又会来这里?”
她看向不茍言笑的宋御史,忽的抓住沈景洲宽大的衣袖一角,追问道:“还有……你认识这个御史大人?”
“本是准备回府的,只是想到此案多有古怪,便想来看看大理寺断案的进度。”沈景洲嘴角的笑意清润,目光短暂落在自己衣袖上的两根纤细手指,很快又挪开视线,“至于宋大人,他曾和我家父是多年旧友,故而也算我半个长辈,总归是给我几分薄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