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整个人陷入梦乡后,对面的李怀熙忽的睁开眼眼,眸光清亮,一眨不眨地看向他。
片刻后,她站起身,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坐下,侧着身子,光明正大地打量着他。
沈景洲依旧睡得安稳,他的头抵在车窗边,柔顺的发丝和青色的发带交缠在一起,略显凌乱的垂在肩头一侧。
美人入寝,实在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卷。
恰在此时,马车似是行到不平处,车身剧烈颠簸一瞬,李怀熙尚未稳住身子,整个人便已经向前栽去,不偏不倚扑进沈景洲的怀里。
这一撞猝不及防地惊醒睡梦中的人,沈景洲唇边溢出微弱的闷哼声,人还未完全醒来,但手已经先于理智,有力地扶在李怀熙的腰间。
李怀熙的额头紧贴在他的身上,能感受到他腰腹处的劲瘦触感,她僵着身子抬起头,恰好看到他一双倦意朦胧,尚不曾清醒的眼睛。
“殿下……”他的声音微哑,“怎么了?”
李怀熙“噌”的一声从他怀里坐起来,她不自在地看向另一侧,“嗯……马车行路颠簸,只怕难能睡得安稳,外面……又起了风,你也仔细些,莫要染了风寒。”
沈景洲撑着身子,逐渐回过神来,眼神越发清亮,望着她轻笑一声,“是,殿下说得在理,下官晓得。”
李怀熙抓了头发,闷声道:“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怕你身子骨弱,若是途中生病,那才是耽误了要事。”
“是臣不及殿下思虑周全了……”沈景洲嘴边挂着温和笑意,又后知后觉地看向自己的掌心,冷不丁想起方才手中盈盈一握的腰肢。
他蓦地攥紧手,耳畔边一瞬间染上红霞。
恰好此时,马车慢悠悠地停下来。
车帘外传来驾马小厮的声音:“殿下,已经到地方了。”
沈景洲只记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待下了马车,看见候在一旁的小厮抬起斗笠,这才诧异道:“是你?”
董长盛扶着斗笠,朝他笑得憨厚:“沈大人还记得小的啊。”
“自然是记得的,当初衢州之乱时,多亏了你反应及时,让常平过来通风报信。”沈景洲想起衢州的那场火,至今仍觉得后怕,他又问道:“你的伤可都痊愈了?”
沈景洲看向他的腹部,那日火场之外,董长盛为了拖住黑衣人,身中数刀,尤其腹部的那一道伤口最重。
董长盛察觉到他的担忧,乐呵呵道:“那伤不打紧,殿下待我不薄,上好的金创药流水似的送过来,用在我这粗人身上倒是有些可惜。”
李怀熙下马车时听了他的话,一拍他肩膀道:“胡说什么呢?多贵重的药那也是给人治伤用的,可惜什么?”
“殿下说的是。”董长盛摸着脑袋,嘿嘿笑了两声。
沈景洲也随着笑起来,在看到面前景象时,忽的愣了一下。
那是隐匿在竹林间的一桩木屋,初瞧时和许多村户的房子相差无几,仔细看时,才能看出所用木材昂贵,周遭摆设也颇为用心。
“殿下……这是什么地方?”沈景洲问道。
李怀熙已推开院门走进去,熟门熟路的走向一间屋子,“这是我曾置办的一间宅子,我幼时贪玩,常常出宫玩得忘记回去的时辰,索性便置办了这宅子,不想回宫时便留在这里过夜。”
沈景洲跟着她走上前,抬眼四处打量,依稀能闻到一些胭脂水粉的味道,地面和桌脚旁,还能看到几个民间小玩意儿。
他随手将妆台上歪倒的一只玉葫芦摆正,问道:“我们不是要去崧山吗?怎么会来了此地。”
“别急。”李怀熙走到一侧衣箱前,伸手在里面翻找片刻,而后找出两套粗布外衫。
“宫中耳目众多,别说去嵩山了,便是我们走的这一路,也保不准有人暗地里跟着,崧山是在我皇叔的封地安陵之内,我自然不能大张旗鼓地以公主身份前去,也不能暴露行踪,以免打草惊蛇,所以我们要乔装一番才是。”
她将手中一件天青色的衣服递给沈景洲:“往日丹阳随我偷偷出宫,她便好做男装打扮,好在她身量高,这件衣服又做得宽大,想来你也应当能穿得上。”
沈景洲从她手中接过衣衫,低头笑了一下。
李怀熙又抖了抖手中的另一件外衫,在自己身上比划一下,继续道:“今日没想到你会跟来,所以没有准备你的衣衫,委屈沈大人了。”
“不妨事。”沈景洲温声道。
李怀熙伸手指向一间屋子,“你可以先去那里换衣衫,待会儿我会让董长盛先驾马车回宫,等夜深了,我们二人再启程赶路。”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笑得狡黠:“这样,即便有人发现了不对劲,也不会知道我们的下落了。”
沈景洲颔首,拿着衣衫去了屋内,李怀熙也选了一件较为寻常的布衣,准备给自己换上。
不多时,沈景洲已换好了外衫,原本穿在丹阳身上宽大的外衫,在他身上变得很是修身,虽是常见的粗布外衫,却难掩他一身文人风骨。
这骨子里的矜贵之态,远非几件粗布麻衫可掩。
沈景洲将换下的青色绸衫放在一旁,站在李怀熙身后问道:“长盛兄弟可是已经回去了?”
“让他驾了马车去郊外兜圈子了,估摸着能引开在外的耳目。”李怀熙头也不回的应道,她站在铜镜面前,身上也已换好了一件普通蓝葛布裙。
发顶的珠翠金钗皆已取下,青丝如瀑,散着好闻的发香。
李怀熙蹙着眉,一手揽着长发,一手握着木簪,对着铜镜面露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