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熙又往毯子里缩了缩,悠悠叹道:“如今正逢多事之秋,他不出面也好,省的卷入这堆烂摊子里。”
她低头看向火炉里,里面皆是纸片燃烧过后的灰烬,唯有一个纸片落在火炉边,可依稀看见上面写着的几个字:正月一日。
……
正月一日这天,天空阴沉,堆积着大片沉闷的乌云,隐隐有暴雪而来的征兆。
这一天宫中上下难得多了些许喜气,四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揽月殿院中十二盏琉璃八宝明灯照得恍若白昼。
李怀熙就站在廊下,慢慢拢紧身上的大氅,神色平淡的看向远处。
有宫女嬉笑着在殿内张贴窗花,偶有几个胆子大的凑到她的面前,嬉笑着央她提笔写“福”,以求“开笔书福”之意。
李怀熙举着笔,却迟迟没能落下一字,忽的听闻有人急切的高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宸王殿下携兵入宫了!”
“神武门情况不好,已经要守不住了!”
尖细的高呼声一声高过一声,其中夹杂着几声凄厉的惨叫,李怀熙神色如常的搁下笔,对着几个面如土色的宫婢笑道:“暂且收好,等来日我再为你们题字。”
几个年纪尚小的宫婢面面相觑,如今宫中遭逢大难,宸王殿下来势汹汹,不知这祯平公主如何还能有来日?
李怀熙又看向前来通报的小太监,问道:“我皇叔既已起兵,那是打着什么名号?”
小太监慌得几乎说不出来话,结结巴巴的开口:“是打着,打着清君侧的名号!”
“说皇上身边有,有宦官作祟,他今日起兵为的就是清君侧,正朝纲。”
李怀旭笑了一下,“果然我的好皇叔若想起兵生事,自然要给自己找个寻不出错的由头。”
“小殿下,如今宸王已经朝着圣上所在之处去了……”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咬牙道:“殿下,宫中人人都知道宸王殿下和您不对付,您还是趁着宸王未到,抓紧时间逃吧!”
李怀熙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笑道:“倒是多谢了你的善心,不过……”她从廊下走出来,大步朝着殿门处走去,“我可不能丢下怀邶。”
沈府,睡梦中的沈景洲忽然从梦中惊醒,他坐在床榻边微微喘息着,能听到屋外纷杂的脚步声,他忽的喊道:“董生。”
片刻后,董生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大人,有什么事儿要吩咐小的?”
“外面发生了什么?”沈景洲沉声问道。
门外的董生沉默许久,才轻声回道:“宸王殿下起兵了,已经带人逼宫去了……”似是怕沈景洲担忧,董生又连忙开口:“如今之事,已经并非大人你可以插手的了,老爷已经下了吩咐,今夜所有守卫都不可放松警惕,所有人把自己屋内门窗锁好,绝不可擅自出去。”
沈景洲忽的攥紧了手,猛地起身大步冲向房门,哑声道:“董生,把门打开!”
董生牢牢抓着房门上的锁,紧张的大汗淋漓,“不可啊,大人,老爷尤其吩咐过,今夜无论如何,绝不能放你出去!”
屋内似乎沉默了一瞬,没有再继续传来拍门的声音,董生略微安下心来,又隐隐觉得安静得有些不对劲。
下一刻“哐”的一声巨响,门旁的窗户碎屑飞溅,董生目瞪口呆的看着沈景洲衣诀翻飞,翻窗而出,眨眼间只剩下一道青色的身影。
从来都是端方守礼,循规蹈矩的文臣,居然在这一刻,破窗而出……
董生来不及思索太多,见他只穿了件单薄的外衫,连忙追出去,“大人,大人!你起码披件大氅啊!”
沈景洲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而这一番举动,又惊起了府内的一片嘈杂。
府门就在眼前,但猝不及防来了一群手拿棍棒的守卫,为首之人面色纠结,“大,大人,老爷知道您不会安心的待在府里的,所以特意让我们一早侯在这里……”
“这都是老爷的意思,小的也很难办啊!”
“大人,你还是回去吧。”
沈景洲静静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却忽的抬手,从袖间抖出一把软剑,周遭昏黄灯火摇曳,唯有他手中剑渗着幽幽寒光。
这坊间都说,沈家公子瞧着清冷难攀,却最是良善,更是满腹圣贤书,从来不会为难旁人。
于是人人提起他,都只知这是个与诗词歌赋作伴的谪仙人物,但就是这样一个瞧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当着府中上下所有人的面,拔出了一柄寒光凌冽的剑。
匆匆赶来的沈淮岸,最先看到的就是他执剑而立的这一幕。
“你……何时习的剑?”沈淮岸的声音微微发颤,他想起幼时沈景洲曾喜玩木剑,后来被他震怒之下折为两半。
而后沈景洲呆站许久,此后闭口不提练剑之事。
沈淮岸让他读书,让他考取功名,沈景洲都依言去做,每一件事情都做的远胜旁人……
他以为习剑之事,只是沈景洲年幼时的玩笑之举,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明里暗里之间,他就一直都没有放弃过这件事。
不管是习剑一事,还是和长公主在一起,只要他起了这样的心思,就绝无放弃的可能。
“你今日,一定要出府入宫吗?”沈淮岸长叹一声,原本满腔呵斥的话都再也说不出来。
沈景洲回身看向他,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手中剑,“今日无论父亲如何阻拦,我都一定要出府。”
他横剑向前,长发随风而舞,一字一顿道:“还请父亲成全。”
沈淮岸一瞬间苍老许多,月色之下,他鬓边的白发一瞬间生长许多,他挥挥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