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早就催着子孙,选好墓地,挑了合心意的棺木。
初十这日晚间,又令老仆将家中子弟叫来。
家人见他精神尚好,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桓翁已经自顾自地交代起来后事。说是待他死后,陪葬无需费什么金银财物,只需将那些陈年好酒一同下葬就是。
桓公还欲宽慰,却被挨了他老人家两句骂,只得应下。
桓翁浑浊的视线从乌泱泱站了半屋的儿孙身上扫过,落在长孙身上。桓维连忙上前,又示意王旖也来,将牵着的一对重孙、重孙女给老爷子看。
王旖抿了抿唇,犹豫不决地垂下眼。
“罢了,”桓翁摆了摆手,并不以为忤,反笑道,“将死之人总是晦气,别吓着孩子们。”
桓维面色难堪,攥了祖父枯瘦的手,勉强开口道:“您是他们的曾祖,素来疼惜他们,又如何会怕?”
说着,亲自招呼儿女上前问安。
桓翁看了好一会儿,忽而幽幽叹了口气。
桓维立时关切道:“祖父有何事吩咐?”
“我这辈子醉生梦死,应有尽有,并没什么不知足的……”桓翁松开他的手,“告诉你父亲,凡事过犹不及,不若惜福,兴许能长久些。”
说罢似是倦了,又不耐烦起来,赶人离开。
家中众人习惯了他喜怒无常的性子,依言离去,并没想到这就是最后一面。是夜,桓翁溘然长逝。
仆役们第二日晨起发觉不对,立时传了消息。
家中早就预备着桓翁过身后的事宜,不多时,阖府上下缟素。
如此一来,原定于桓氏别院的秦淮宴自然也不便再办。仓促之下,由王旖牵头,挪给王氏接手操持。
王旖对这位家翁原就没什么感情,还曾因与萧窈争执之事遭了通申饬,那夜回去后,当即就令仆役用桃木水给一双儿女沐浴,除晦气。
又以交接秦淮宴为由,只要并非不得不出席的场合,大都避开。
府中大办丧仪,香烛烧纸气息挥之不去,又请了僧人超度,念经声不绝于耳。
王旖本就不胜其扰,及至知晓幼子因此病倒,就更是焦头烂额。
“小郎昨日去灵堂磕头,回来后,倒像是魇着了。夜间翻来覆去,口中说着些胡话,今晨一早便发起热……”乳母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奴婢伺候数年,尽心竭力,不敢有分毫怠慢,实是不知这古怪病症因何而起。”
王旖不耐烦听她说这些,拢着幼子的手,催促道:“医师呢?”
“已来看过,也开了药。”乳母道,“说是受了惊吓,须得慢慢调养……”
王旖并不满意这个回答,拧眉吩咐婢女回去一趟,要王氏自家养着的医师过来诊治。
她看着满脸通红、喃喃自语的幼子,心疼得无以复加,亲自将他抱在怀中,低声哄着。
又贴近些,想听听他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