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窈今日带翠微出门,并没要她相随。青禾迎出去,打量着两人的形容,惊道:“翠微姐姐的面色怎么这样苍白?是何处不舒服?”
“许是累着了,你扶她歇息去。”萧窈神色自若地安排过,瞥了眼一旁欲言又止的柏月,“何事?”
柏月垂首道:“长公子现下在书房,还未用饭。”
萧窈便“哦”了声,解了披风,吩咐道:“叫人将食案搬去书房,我换了衣裳就去。”
今日一番折腾,她身上除了尘灰,还沾染了些许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原想着归家之后便要沐浴的,听了柏月的回话,匆匆更衣净手后,便也去了书房。
房中只燃了零星两盏灯。
昏黄的烛光映在静坐的崔循身上,照出精致而清隽的面容,鸦羽似的眼睫低垂着,看不真切其中情绪。
“巧了,我回来便想着要喝一碗莼羹。”萧窈视线扫过食案,绕到崔循身侧坐了,拽了下他的衣袖,“我从前日日在家中等你回来用饭,怎么换你等我一回,就这样不情不愿?”
崔循偏过头看她:“今日去了何处?”
“料理了温剡。”这是王旖那位表兄。萧窈声音发冷,“我令人挑断他的脚筋,扔到了山林中……”
她虽未动手,但从始至终,都与翠微亲眼看着。
看原本风度翩翩的士族公子从咒骂到讨饶,恨不得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所有错处都推到王旖身上;也看他如死猪一般在地上拖行,泥泞满身,粗砺的碎石划破精美的绸缎,在他身上留下狰狞的血痕。
这样浑身血迹的人扔到山林中,是活不过夜的,会有飞禽猛兽要了他的性命,尸骨无存。
往前数个三两年,萧窈还在武陵没心没肺撒欢时,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纵然从始至终未曾沾上一滴血,可温剡实实在在算是死在她手中。
换了衣物,翻来覆去洗了几回手,那股子混着尘土的血腥气却仿佛挥之不去。
她贴得近了些,嗅着崔循身上清幽而沉静的气息,自言自语似的强调:“……可他实在该死。”
不知温剡咽气之前是否后悔,自己曾带私兵拦了萧容的车马,将许多性命平白葬送于叛贼之中,受凌虐而死。
他做出这样的事,却还锦衣玉食、作威作福许多年。
如今这点报应又算得了什么呢?
萧窈并不后悔,也算不上惧怕,残存的不适褪去后甚至觉出几分安心。
这便是权力的意义所在。
不必小心翼翼、忍气吞声,如今别说是泼王滢一杯酒,便是杀了温剡,也不必去跪什么伽蓝殿赔罪。
“他是死不足惜,”崔循回握她的手,“除了温剡,还有何想做之事?”
“还有王旖。”萧窈指尖划过他腕上的脉络,轻声道,“可我并不想立时杀她,想看看,王家是否还会如最初那般回护这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