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玥乘坐黄昏抵达京城的航班,走了一趟北国之行。
这个季节,北方的大雁刚归,阳光最明媚,只是料峭春寒,依旧很冷。
她对这边不熟,只能委托曾经周怀海在公安部的心腹,将她送达软禁的四合院。
她坐在渐渐停稳的车里,看向不远处四四方方的天空,围筑的红砖高墙,偶尔飞过的乌鸦。若不是枝头盛开的那三两株桃花,该是多么死气沉沉。
周怀海穿着极其简朴的格子衬衫和灰色裤子,在夕阳下锄草,那半亩不大不小的田园,还没有来得及洒下种子,篱笆架歪歪扭扭横在上空,挡住了树影婆娑。
他如此安静,如此寂寞,在没有人烟,没有笑声的空荡庭院里,过着令她锥心刺骨的日子。
柳玥下车的一霎间便哭了。
十几米外的岗楼,匆匆跑来一名警卫,询问她是否探视前任部长。
她捂着嘴点头,哭声一点点,从指缝间渗出。
警卫带着她走到跟前,打开了栅栏上的铁锁,待她走入后,从外面又扣上。
她站在那一处,任由风声烈烈,他侧身对她,将旧土翻下去,新土翻上来,从口袋内抓出一把种子,撒入其中,许是想到来年的春暖花开,花叶茂盛,这里不再了无生气,他唇边浅浅溢出一丝笑。
这样与世无争的日子,对他而言到底好还是不好。
柳玥不知道。
她颤抖抹了一把眼泪,哽咽叫他,“怀海。”
男人高大魁梧的身躯一僵。
近乎定格。
迟迟没有转向门口。
她又说,“我来看你,怀海。”
当他无比沧桑,难以置信望向她,他清瘦了许多,眼底有惊愕,茫然,却慢慢欢喜起来,他丢掉锄头,朝她伸开双臂,她才止住的眼泪,顷刻翻覆重来,她冲过去拼尽全力缠住他,像千难万险看到了水的沙漠之蛇,像从窒息的,吞噬的恐怖海底,冒出头的新生的水藻,在他怀中嚎啕大哭。
她不要,她根本不想要他牺牲掉自己,来换取她的岁月静好。
他会像一个梦魇,一面破了的镜子,折磨她,撕咬她,困顿她,令她不得安生,不得解脱。
她揪住他衣衫,哭得断了肠。
他到底做了什么孽。
为什么会遇到这样不堪的,恶毒的,残忍的,无情的自己。
若是没有她,他不知过得多么好。
受人敬仰,爱戴,尊重。
高不可攀,荣耀风光。
他何苦落得这样落魄的下场。
周怀海恍若做了梦,呆滞拥抱着她,她嘶哑的哭声在他耳畔炸开,她炙热颤栗的身体将他久久不曾波动的心脏磨得百般剧烈,他终于恍然顿悟,她真的来了。
就在他胸膛。
为他哭了一场。
他眉目温柔而平静,眼底的疼爱几乎要满溢出来,浓得化不开,他轻轻抚摸她的头,无奈又好笑,“傻瓜,你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吗。是不是做噩梦了,梦到我死了?”
她点头,磕磕巴巴说我好怕,我怕他们容不下你,在这里杀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