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茶水喝完,武警要架住他离开时,他抬起一只手,避开了他们的胁迫,对着门后一方镜子,从容整理自己的西装,领带,只可惜他没有时间刮胡子,没有时间梳头,就这样满身倦意。
他随口问,“能让我见一个人吗。”
男人说你在广东还要待一段时间,这期间如果有人探视,当然可以。
保姆此刻终于明白曹家大势已去,这艘辉煌航行了半个世纪的船,坍塌了,覆灭了。曹荆易将有去无回,她哭着跪在地上,磕头为他送行。
他缄默不语,走在这群人的最前面,一步步踏入阳光深处。
柳玥接到消息是在第六天,从曹荆易秘书口中。
乔川恰好到广州应酬一位港城的大客户,她坐在鱼池旁,捧着钵盂,良久没有吭声。
秘书生怕她拒绝,他将上半身埋得更低,几乎要低入地上。
“乔太太,这一面之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面了,曹先生再十恶不赦,法律会惩治他,您…”
柳玥丢掉钵盂,起身进了屋。
半个小时后,她坐在车里,司机驶上一条最近的公路,赶在黄昏日落之前,抵达珠海市局隶属的关押所。
途中颠簸,她下车便蹲在树根底下吐了个天翻地覆。
秘书打点好一切,将她搀扶进接见室。
她歪倒在椅子里,脸色灰白,没有心思数她等待多少时间,只是在无边无际的低落感伤、麻木死寂中,透过那扇长长的澄净的玻璃,看到缓缓走来的人影。
两名警察控制着曹荆易,抵达铁门外,开锁进入,他倏而停下。
隔着遥远的空气,他的疲倦与沧桑,落入她漂亮的眼睛里。
他不知为什么,他这几日算了自己最后的结果,算了他一路走来做过的每件孽事,他都没有动容,没有畏惧,却在柳玥出现这一时,他慌了。
也绝望了。
他腕间戴着的银色手铐,发出颤栗的声响,他衣服上隐隐的褶皱,也开始没有止息的波动。
他如此落魄,如此狼狈。
她一定更厌恶他,更不愿记住他。
接见室亮着一盏朴素的白灯,四壁都是墙,除了房顶凿开的一方空洞透光,没有一扇像样的窗子,到处黑漆漆,昏暗得要命。
在这样的黯淡下,她和他的脸孔模糊不清。
柳玥坐在椅子上,曹荆易立于不远处,地上交缠的影子,刚好是她的头挨着他胸膛,他定定看了许久,直到警察推了推他,提醒他坐下,他才无比僵硬动了动身子。
“二十分钟,抓紧点。”
警察说完便从房间内退出去,透过窄窄的一块玻璃,观察着室内的情况。
柳玥沉默半响,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一朵新鲜的桃花,花期将至,颜色比初开时浓艳,盛绽在这白与黑的光影里,好看极了。
她掌心托着递到他面前,“我想你什么也不缺,就从路边摘了一朵花,牢中暗无天日,你一定看不到。再过几天凋零了,只能等来年春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