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归衡去桌旁坐下,询问道:“山匪索要的万两赎银,你们可凑齐了么?”
周祥挪动两步,朝地上的木箱子踢了一脚,颓然道:“诸位同僚都已尽力,却只凑了半箱,不过三千余两,还差得远呢。”
穆归衡试探道:“官衙府库现下便停着两辆银车,你为何不向本宫求助,从中取一部分银子赎人?”
周祥仍是摇头:“那些都是赈灾的银钱,怎可挪作他用?”
穆归衡闻言面露赞许之意,江御暮却蹙眉道:“你若就带着这半箱银子进山,岂非与找死无异?”
周祥又开始落泪:“若想救回周刺史,微臣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哪怕它是九成九的死路,微臣也不能回头啊。”
穆归衡虽也起了恻隐之心,却无法说出违心的安慰之语,忍不住直言道:“即便你凑齐了万两纹银,尽数送往山中,也不可能赎回周刺史。以山匪之穷凶极恶,怎么会信守诺言呢?到时候,只怕你和周刺史都会成为他们的刀下亡魂。”
周祥沉默片刻,饮尽半碗残酒,抹抹眼睛道:“那……殿下您的意思是?”
“出兵剿匪。”穆归衡斩钉截铁道,“或许此举一样救不回周刺史,但只要能成功攻破匪寨,至少可以保住涵州百姓的安定。”
周祥的回答却让他失望了:“殿下有所不知,我们虽已数次出兵剿匪,但是时至今日,仍然连匪寨的具体位置都没有摸清。每次出兵,都在半途的密林之中大败而归。若说要攻破匪寨,何其难也!”
江御暮配合着发问:“既然你不知匪寨位于何处,又如何能将赎银送进他们手里?”
周祥答道:“山匪在信中说了,让微臣于明日午时整,独自带着银子赶到寻雁山下的一家酒馆内,他们会派人来与微臣交易,取走银子后,再放周刺史下山。”
“酒馆?”穆归衡疑道,“这种地方,不是往往人多眼杂么?他们怎么会将交易地点选在这里?”
周祥道:“三年前,那家酒馆确实生意不错。但是自从寻雁山闹起了山匪,那间馆子很快便荒废了,没什么人愿意靠近那里。”
“原是如此。”穆归衡陷入更深的思索。
江御暮与周祥交换一个眼神,正色道:“这些银子虽远远不足万两之数,但明日来与你交易的山匪一定会把它们带回寨子里,对吗?”
周祥佯装思考片刻,点头道:“是。送到嘴边的肥肉,就算块头不大,他们也不可能吐出来的。”
江御暮微微一笑:“好,明日我便与你同去。”
穆归衡闻言一惊,正要开口阻拦,却晚了周祥一步。
“万万不可啊!”周祥双目圆瞪,“山匪说了,微臣必得独自前去交易,若敢带其他人一同前往,周刺史就必死无疑了!”
江御暮接着补充道:“我当然不会在明面上出现了,放心,不会打草惊蛇的。”
穆归衡已经猜到了她想做什么:“你打算暗中跟踪前来取银子的山匪,从而找到他们山寨的具体位置?”
江御暮对他点点头:“正是。”
“不行!”穆归衡用力握住她的手,态度强硬道,“此举太过冒险,我怎能让你——”
“为何不能?”江御暮打断他道,“倘若错过明日这个机会,我们又该如何摸清寻雁山内匪寨何在?”
穆归衡也知道明日是探查敌情的最佳契机,但他实在不愿让江御暮去冒九死一生之险。
他知道她性子倔强,强行阻拦肯定不妥,只能软语相劝:“先别急着定下计划,咱们可以慢慢商议,多找些人来配合——”
江御暮再次出言打断:“人越多,暴露的风险就越大,配合起来也越麻烦。倒不如让我孤身前往,还少些负累。”
穆归衡仍不退让:“即便如此,又为何非得是你?”
江御暮对上他急切的眼神,淡然道:“一百个禁军,加上咱们的几个护卫,你若能从中挑出一个武艺强于我的,我便退居其后。”
穆归衡张了张口,终究还是语塞了。
江御暮继续劝道:“让我去,就算被他们发现了,我也很有可能顺利脱身,平安归来。但若让旁人去,万一被发现了,便有送命的风险。”
穆归衡心知她去意已决,自己再如何阻拦也是徒劳,只得退一步道:“好,你可以去,前提是必须让我随你同去。”
“不行!”这次轮到江御暮强硬拒绝,“从明日开始,官府便要将赈灾银粮发放给涵州百姓了,你必得在此坐镇,监督他们各司其职。你若缺席,还有谁能挑起这个大梁?”
穆归衡无法反驳,事实的确如此。探查山匪的底细很要紧,但赈济百姓更加要紧,他必得分清孰轻孰重。
“可是……你孤身涉险,让我如何放心得下?”他仍旧迈不过那道坎,语气近乎祈求,“至少……至少带上石涅一起,好不好?”
江御暮轻叹一声,状似勉为其难道:“这样吧,让时异跟我一起去。比起石涅,他与我相处的时间更长,也更有默契。这样行吗?”
穆归衡面色凝重,双眉紧皱,与她对视良久,却迟迟说不出一个“行”字。
江御暮双手覆上他的手背,柔声道:“你是不是怕我会死呀?”
“别说那个字!”穆归衡向前凑了凑,低声道,“不吉利。”
江御暮对他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放心吧,我一定不会‘不吉利’的。万一事败被擒,我便告诉他们我是太子妃,让他们给你写信,要多少赎金都行。看在银子的份上,他们肯定不会马上取我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