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清看向江宁书院的山长——这是一个瘦小而精干的老人,一身?粗麻长衫,头上束着巾纶。他?因?为年迈,动作?有些迟缓,仿佛一个提线木偶。
这张脸最叫人难忘之处,应当要数他?的那一双眼眸。
那眼睛清明澄澈,如?同牙牙学语的稚童,纯净而无暇。
李意清视线落在微生闾身?上,他?不曾因?为元相的祸事而波及元咏赋,就值得她高看一眼。
“山长哪里?的话,今日我和状元来此,只是作?为元咏赋的兄嫂,不论其?他?。”李意清微微颔首还了半礼,请微生闾在对面坐下。
微生闾从善如?流,坐稳后朝李意清拱手笑道:“元咏赋根基牢靠,一点?就通,这样的美玉良才,可遇不可求。”
李意清闻言浅浅一笑。
元咏赋身?为元辞章的胞弟,在李意清的眼中,就属于自家的一份子,听到元咏赋被?夸奖,她自然开心。
一旁的元辞章则客气许多,温声?道:“元咏赋来书院求学,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周到之处,山长不必念及我与?殿下,只管责骂就是。”
微生闾点?头笑了笑。
三人间气氛相处还算融洽,没过一会儿,就有人端着茶水果子上来。
李意清也看见了元咏赋口中很是不错的书墨糕。
书墨糕呈现出雪白的样子,方片状,被?切成细细的薄片,入口松软甜香。配上春日上好的绿茶,一口甜糕一口清茶,很是清闲。
李意清尝了好几片,才停下了手。对面的微生闾见状,吩咐身?边的随侍用油纸包上一些。
随侍领命退下,微生闾道:“这书墨糕采用碾碎的糯米粉和白糖制成,添了少许猪油,虽然配料简单,但是颜色雪白,像是学子书写用的白绢,因?此得名?书墨,殿下若是喜欢,也可加上少许松子桂花,别?有一番滋味。”
他?说的认真,不像是在讲糕点?的吃法,倒像是和学生讨论题目一样。
等到随侍将打包好的书墨糕递过来,他?才转而看向元辞章,轻声?道:“不知道程夫子如?今怎么样?”
程夫子,是元家族学的启蒙先?生,和微生闾曾有过短暂的师生之情。
元辞章道:“程夫子在府上一切都好,山长不必担忧。”
微生闾闻言,有些默然,“他?一身?才气,却坠落青云,着实可惜。我年纪大了,多少有些放心不下……罢罢罢,既然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愿他?日后能够顺心如?意就是。”
程夫子断了一臂后,自知入朝为官无望,又不屑给那些贪图功名?当师爷出谋划策,便主动回到了家乡,在元家族学当稚子先?生。
因?为肢体有残,上不能功名?加身?,下不能怕耽误佳人,故一生不曾婚娶。
现在和母亲生活在一处,得闲会去看望弟弟妹妹,算得上怡然自得。
可是不知怎地,微生闾的心中就是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元辞章道:“程夫子授人以诗书,将自己?所学的之才倾囊相授,他?日朝堂门生罗列,也不算辜负了他?满心抱负。”
顿了顿,不着痕迹地抬了微生闾一句:“这一点?,正?是和微生山长一样。”
微生闾闻言,脸上开怀了几分。他?静下心来想?了一刻,端起桌上的茶水轻抿一口,恍然觉得自己?确实有些钻了牛角尖。
人生之路千万条,不踏青云长阶,不染尘世污泥,能随性自在,未尝不是一种好的选择。
世人往往只能看见他?人身?上满身?荣光,却不知其?背后的惨烈,稍有差错,便会行将错步,粉身?碎骨。
棋与食
微生闾有些?感慨地?朝着?元辞章拱了拱手,“若是你生于江宁,乃是江宁府之幸。”
状元出身地?,学子踏破槛,千金何复求。
元辞章微微起身还礼。
微生闾毕竟年岁已大,和两人寒暄了片刻,便在身边随从的?搀扶下离开。
他离开后,元辞章将棋盘展开,执着?黑白二子自顾自地?下了起来。
等?棋面摆完,他看向李意清,“前些?日子偶然得到一幅残卷,殿下可有解法?”
李意清看他动作,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听他主动邀请,才顺从心底强忍住的?好奇,静静看起了棋面。
老实说,李意清的?棋艺并不算好,顺成?帝以绝处逢生之棋风而少年成?名,李意清被顺成?帝手把手地?教?,可即便国手如?顺成?帝,也只教?出了一个臭棋篓子。
李意清玩不来却偏偏对下棋感兴趣,每下了棋艺课,便扯着?太子李序泽的?袖子喊着?要对弈一局。
太子宠爱妹妹,下棋总是会绞尽脑汁处处留白,即便这样,两人胜率也难分伯仲。
李意清在顺成?帝和太子的?夸赞中以为自己?棋艺堪称绝世?,忍不住去翰林院找国手和老臣对弈。
原先众人顾忌着?李意清的?身份,不敢真正使出本领,只当哄小孩一般。
李意清虽然棋艺一般,但是好在棋品还不错,三两回便看出对方有意想让。
李意清道:“不必让我,输就是输了,我输得起。”
对面的?大臣:“……当真?”
李意清重?重?点头,掷地?有声地?道:“来,我们继续下。”
“……”
自此?后李意清没在翰林院赢过一局。
李意清每天都被杀得片甲不留,渐渐也回过神,原来自己?并非棋艺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