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成帝点了点头:“有所猜忌,但现在并无证据,之所以不敢大肆查找,是?因?为怕皇宫和京城之中已经被渗透。”
李意清:“所以父皇……是?故意装作被她?胁迫?”
顺成帝眸色深沉,复杂难辨。
虽然是?他人设计陷害,但是?亲手杀死的大臣,有忠有奸。
每每入夜,一闭眼?,耳边似乎就能响起大臣临死之前的哀嚎,自此,再难入梦。
怪不得几个月不见,他清减了这么许多。
顺成帝避开这个话题,朝李意清挤出?一抹笑,“清儿,你?和你?皇兄一道去西北吧,等父皇平定了京城,你?们再回来。”
现在的京城太乱了,太子太过引人注目,而?一个被废黜的皇子,则没有人会给与过多的关注。
顺成帝想?将一个干干净净,无内忧外患的大庆交到孩子的手中。
李意清没有说话,安静地趴在顺成帝的膝盖上。
就像小时候一样。
顺成帝:“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爱撒娇。”
他虽然语气嗔怪,但眉宇之间,是?淡淡的喜悦。一个年过半百的君主,在珍惜和自己的女儿相处的每一刻。
李意清道:“父皇要把我和皇兄都送去西北,我没有意见,可是?父皇……你?的身?边,可就太孤单了。”
顺成帝愣了一下,笑容淡淡:“帝王之路,本来就是?孤寂的。”
太和殿太大,君主的书案摆在殿内中间,一转头,根本看不见窗外的清冷月光。
他伸手搭在李意清的发边,语气茫然叹惋:“也不知道你?皇兄他,是?不是?在怨我恨我。”
怨也好,恨也罢,总之他能平安无事就好了。
“皇兄没有恨你?。”李意清想?到了什么,坐直了身?子,对他认真道,“我还没有的回京的时候,皇兄就派人送了一枚香囊给我。”
李意清认真地比划,只?恨自己今日?出?门?没有带上。
顺成帝被她?勾起了兴趣,低声问道:“什么香囊?”
李意清道:“那枚香囊里面,放着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一盏橘色的孔明灯。”
孔明?灯,李意清和李序泽幼时,顺成帝会偷偷带着皇后和他们出宫放的孔明灯。
李序泽那般聪慧,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顺成帝的刻意疏离。
顺成帝神色有些怔然,半响,才低低笑了出?来,笑声越来越低:“序泽啊序泽……”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或许三个月,或许三年,过去会觉得人生短暂,岁月不居,恨不能千百载长存人间。可是?现在,斯人已逝,如果不是?要为儿女肃清朝堂,要这残躯何?用。
或许那日?灵堂前匆匆一眼?,就是?父子最后?相见。
不,是?全家人的最后?一次在一起。
顺成帝想?起棺中的皇后?,笑容苦涩又带着几分释怀,“意清,那天你?母后?倒在我的怀中,可知我有多难过。”
他用陈述句说着疑问的话语,并不期待一个回答。
李意清担忧地看着他。
顺成帝将差不多快要愈合的伤口重新?撕裂,本来结痂的地方重新?变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漓。他自虐一般道:“你?母后?曾大病一场,后?来就埋下了祸根,我看着她?身?子一点点衰弱,却束手无策。淑贵妃向我举荐了玉顺仪,让她?帮忙调养身?体,可是?皇后?的身?体还是?一点点的衰败下去……”
李意清:“后?来呢?”
“后?来淑贵妃说,还有一种汤药,或许对皇后?能起作用,但是?尚且摸不准用量,因?为无人用过……”顺成帝垂着眼?,声音怀念,“我本来打算让人以身?试药,可是?我多了解你?母后?的性子,若是?让她?知道你?父皇我用他人试药,估计要埋怨我一辈子了。”
李意清颤抖着声音问:“所以,所以父皇选择,自己试药。”
“我本来已经瞒住了她?,”顺成帝语气带着几分自得,带着能帮助到新?上人的骄傲,但是?很快,又带着几分孩童般的幽怨,“若不是?徐钱礼那个憨货,皇后?怎么会知道。”
后?来的故事,不用顺成帝讲述,李意清也能猜得出?来。
皇后?知道顺成帝亲自以身?试药后?,觉得自己成为了顺成帝的累赘,于是?开始对顺成帝避而?不见,希望以此方式断绝顺成帝的念头。
而?顺成帝好不容易得知一个或许可以救活皇后?的法子,怎么可能就此放手。
这就是?坊间传言中的——帝后?日?渐不睦,遂离心。
顺成帝:“你?母后?那段时间,过的很苦,虽然她?不许我进坤宁殿,但是?每每批完奏折,子时左右,我都会去坤宁殿外。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忠,我只?觉得心如刀绞。那天晚间,你?母后?倒在我的怀中,低声絮叨着自己的身?上有多疼。”
“母后?……”李意清眼?眶湿润。
“你?母后?说,如果知道六个月后?自己就撑不住了,一定不会选择与我赌气,而?是?牵着我的手……”
李意清看着顺成帝干枯的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泪水从指缝中溢出?,哭得泣不成声。
这一刻,他不像是?威严的君主,只?是?一个永失所爱的小老头。
李意清张了张嘴,想?要安慰他母后?最后?一刻的释怀,可是?又无从谈起。
她?自己都不能自渡,谈何?渡人。
顺成帝的哭声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外头的侍卫敲了敲门?:“陛下,陛下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