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他刚来到这个世界那会,李翠红把柳贵当命根子疼的画面,他略微觉得有点讽刺。
他们爱这个儿子吗?大抵也是爱的,可柳家人的爱是基于他是个男丁,李翠花的爱是基于他的到来化解的自己在婆家难堪的处境。
否则两个存在感极低的女儿也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为何会遭到父母的嫌弃。
不能说不爱,只是这样的爱是不纯粹的,柳贵短短的人生,带着利用来带着利用走。
柳虞的这个小孩突然产生了几分同情。
柳虞如是想,却没有将心中所想直接说出来,柳梅却是个直性子,
“呵,我还以为他们把柳贵看得多重,原来死了都一样没个贵贱。”
“别瞎说”周红霞喝住她:“哪家孩子没了,做父母的不伤心,出事那两天,你大婶把眼都快哭瞎了,只是以后日子还要过,不得已的办法。”
“那我也不会像他家那样拿自己儿子换钱。”柳梅小声嘀咕着。
两辈人的思想观念不同,谁也说服不了谁,
柳虞适时转移:“婶子,我们也饿了,您看能不能做点吃的,咱们先吃几口应付一下肚子再讨论。”
柳虞的话还是很管用的,周红霞对女儿有心训斥也只能立马咽回肚子里,赶忙去厨房下了过面条。
上面飘了一层油星子,兄妹碗里都只卧了一个鸡蛋,柳虞碗底却额外多出两个。
柳虞三人确实饿了,一碗面条也吃的很香,连汤带水都喝干了。
这次回来得突然,什么也没准备,再加上柳家现在的情况也不合适,所以下午柳虞哪也没去,待在这睡了一觉。
直到傍晚时分,柳家一大口人终于回来了。
最前头的李翠红面无表情,如果不是眼睛红肿成了核桃般大小,甚至看不出经历过丧子之痛。
在她生活,柳家爷奶拄着拐往前缓慢挪动。
两位老人看起来苍老了许多,面部的沟壑比前两年柳虞见到时还有多。
眼看着快到家门口了,老太太抽出帕子又开始忍不住哭,哭得越来越厉害,她像个秋天的枯叶几乎摇摇欲坠到晕厥过去。
大房家的两个女儿连忙上前将她搀扶住。
后方是一辆板车,铺着白布将上面盖得严严实实,经周红霞一说,柳虞如今一眼便明白过来板车上拉得是柳贵的尸体。
拉板车的是二叔,柳贵的爹则在后面推,乡下的路不好走,路边有不少嵌在泥土里的石头。
板车一路颠簸的厉害,柳贵小小的身体也随之无助地被抛起又落下。
二叔余光瞥见自己来了人,看清楚三人后眼神动了动。
队伍最后面的柳菊一路低着头发呆,快到家时才似有所感朝家里看去,看到哥哥姐姐回来了,眼里迸发出光亮来,按耐不住脚步想要跑回家,但迫于情形只能跟着大部队走。
进了院子后,门依旧是敞开的,没人试图去将它关上,就这么明晃晃的把院里的情况展露的一干二净。
柳虞和兄妹二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结伴出门往柳家院里走去。
院子里,柳贵的尸体被搬下板车仍旧是放在长凳架起的木板上。
老太太佝偻着身躯瘫坐在地面上哭天呛地。
柳虞看到这一幕只感觉到怪异,既然这么伤心,为什么还要每天抬着柳贵的遗体挨家挨户索要钱财,为何不能早点让人入土为安,他实在不解。
柳老爷子看到三人过来了,对柳利民抿了抿嘴:“回来了。”
“爷,我们回来了。”说完柳利民不再说话,这简短的对话已经是他们爷孙二人自分家来为数不多的交流。
柳老爷子视线掠过柳梅,看到了柳虞身上,似是多年未见,变化过大,柳老爷子认了好一会才认出这是谁来。
他抖动着胡子,嗫嚅着半晌也说不出话,最终对他微微点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老了,家里以后还得靠你们小辈支撑。”
柳虞心里不禁叹了口气,这话对谁说的,目的为何都不言而喻。
无非是大房家没了男丁以后靠不住了,眼看着当年任人苛待的柳虞居然发达了,连带着二房家也跟着沾了光,于是拉下面子想让柳虞帮衬帮衬本家。
可李翠红的虐待,柳家的漠视他如今还历历在目,他无法做到替原主忘怀这段记忆。
能回来看柳贵最后一眼已经算是他对大房一家最大的宽容。
柳老爷子走后,柳忠全便抽空走了过来,面带关切:“小虞,饿了么?你婶子在家有没有给你弄吃的。”
“叔,吃过了,婶子下来面条,还卧了好几个鸡蛋。”
柳忠全放心了,别看柳虞年纪小论辈分还是他的亲侄子,但他现在可不敢因此怠慢看清了,他心里明白,这是他们家的贵人。
柳利民和柳梅凑到他唤了声,他将两人上下打量了一遍,小声赞扬:“是壮实了不少,在大城市是不一样。跟着小虞好好干,一定要老实本分。”
柳利民点点头,这工作若不是因着柳虞的关系,在这边打着灯笼八辈子也是找不到的。
“爸,到底怎么回事,贵子怎么好端端没了,还有,凶手到底是谁?”
“上周他们一起去镇上混,贵子那些个朋友说,贵子中途不知道咋回事突然离开了,说要去找个地方解手,说是解手,可他没往荒草地那边去,反而一头钻进了镇上的小巷子。然后就再也没见着人了,说是以为他回家了。警察都问过了,这些人都能互相作证中途除了贵子没人离开过。包括糖水铺的老板也能做证,应该没得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