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南舟听见这话有些?愣住,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愚者不自知?,这世界还真有如?此愚笨之人。”
他望着窗外落下的黄叶,并未再说话,赵是?安闲聊了几句,又替晏南舟看了看伤,便起身告辞。
秋日的天暗的极快,到半夜时更是?浓墨漆黑,家家户户陷入熟睡,只余挂在檐下的微弱烛火,在夜风中摇曳,投射在地上的光影也?随之摆动。
夜里的阅微草堂比白日安静许多?,没有病人的呼喊声,也?没有在簸箕中翻晒药草的声音,二进二出的院子房门禁闭,连檐下的灯也?未点,仅靠天空微弱的亮光照明。
许是?因?为光太暗了,院中的樟树黑漆漆的一片,倒映的树影张牙舞爪,远处传来狗吠和喵叫,使得这个夜色莫名有些?瘆人。
突然,一个黑影鬼鬼祟的凑近,站在房门外,夜色成?为最好的遮挡,瞧不清这张脸,只见这人手上的金光转瞬即逝,随后推开了眼前的房门,畅通无阻走了进去,将房门轻轻合上
屋里更暗,需得缓一缓才?能?适应这种暗度,来人左右瞧了瞧,目标准确的朝着床走去,床上的人背对着门睡得很熟,丝毫没有注意到屋里的动静。
来人抬手,凭空将指腹割出一道口子,附身动作轻柔的揭开被子,可被子盖住的并非是?人,而是?枕头和衣衫堆积而成?的假人。
见状,立刻明白过来,急匆匆转身便要离开,可突然间,从?床底钻出来一个黑影,一道冷光闪过,一柄长剑直接横在这人脖颈处,冷冽的剑光在黑夜中格外明显。
纪长宁长发披散,只着中衣,赤脚踩在地上,夜风从?窗棂中吹进来,发出沙沙的声音,她冷着脸,神情肃穆,未刻意压低嗓音,沉声吩咐,“转过来。”
闻言,那黑影低垂着脑袋,身形一僵,握了握拳未有动作。
明白此人不见棺材不落泪,纪长宁手中的长剑一动,那人的脖颈便出现了一道细小的口子,温热的鲜血顷刻间冒出。
“你若不转,我便杀了你!”纪长宁低声警告。
好一会儿后,屋里响起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很轻,不仔细听甚至听不见。
随后,那黑影转过身,缓缓抬眸,露出了一张纪长宁极为熟悉的脸,那张脸上,本应无神黯淡的双眸,在黑夜中也?明亮夺目,直直望着纪长宁,锐利的眼神好似猛兽盯住了猎物,不同的是?,这双眼中含着太多?令人不解的情绪,有胆怯,又害怕,还有很多?不安。
突然起了风,风声呼啸而过,吹起了树枝枯叶,可屋里却异常安静,落针可闻。
自封魔渊后,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二人就这么对峙着,视线相交,各种思绪翻涌,谁也?未出声,晏南舟是?害怕,而纪长宁不知?该说些?什么。
从?晏南舟来到阅微草堂后,她便处处小心,刻意避开,为得便是?能?和这人划清界限,桥归桥,路归路,可如?今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
晏南舟的眼睛,好了。
第九十四回
屋里很暗,仅有微弱的光从窗中透进来,树枝的阴影洒下落在屋里,光晕变成星星点点,似一副深浅交错的水墨画,夜风拂面,还带着湿气的风打在身上,激起一身寒气。
晏南舟显得很紧张和局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愣愣看着眼前?这人,目光带着点肆无忌惮,从熟悉的眉眼到淡色的唇,继续往下,修长的脖颈,纤细的腰身,以及,那双未着鞋袜的双足,眉头?微皱,紧抿着唇,下意识上前?一步。
他一动,局势突然变得紧张,纪长宁脸色骤变,后退一步,手中的剑指向晏南舟胸口,剑尖刺破衣衫和皮肉,虽只刺进去一点,但渗出的鲜血仍打湿了胸前?的衣衫。
“我……”胸前?传来刺痛,晏南舟有些无措和慌乱,眼睑轻眨,像是犯了错不知该如何的孩童,哑着声道:“我只是怕你受凉……”
深秋天凉,纪长宁伤势未愈,又无灵力护体,体质自是与以前?不同,赤脚踩在地上,怕是会受凉,兴许还会加重伤势,他只是怕纪长宁冷而已。
“周仙长,”纪长宁稳住心神?,深吸了口气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深更半夜闯入我房中,怕是不妥吧。”
晏南舟眨了眨眼,随后明白纪长宁为何会这么说,纪长宁了解他,他自也了解纪长宁,知道她是想随意找个借口将此事翻篇,想装傻,想不承认,或者换个说法,她想做纪宁,而不是纪长宁,也不想要自己。
那种恐慌和不安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心口一疼,连呼吸都有些乱了,眼眶顿时?就红了。
和任泽交手那日?,许是激发?了体内神?骨的力量,压迫眼部的瘀血被灵力驱散,眼睛雾蒙蒙,护着纪长宁时?,那层遮挡眼睛的血雾终于散开,他看清了身下之?人的模样。
那是无数个日?夜,皆在他梦中出现的人;是他以为再也无法相见的人;是他那阴暗人生中最为温暖的一抹光;那是,他的师姐。
晏南舟用了一天才将情绪平稳下来,起初他以为只是长得像罢了,毕竟纪长宁是在他眼前?落下封魔渊,魏娇娇也说过,无人能活着从封魔渊中走出来。
他去了封魔渊,去了无量山,去了很多个地方,去找复活纪长宁的方法,在所有人都放下师姐的时?候,唯有他不放弃,因?为他害怕,若是连自己都忘记师姐,这世间再无人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