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纪长宁看的方向望去,晏南舟并未注意到走远的母女,只是也看到了那些模样可爱的金鱼花灯,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语气带笑问,“师姐喜欢?”
“不喜欢。”纪长宁毫不犹豫道,说完转身就走,半点没有留恋。
刚一转身手腕就被人拉住,她?皱着眉回头?,晏南舟却眉眼弯弯,双眸含情,轻笑道:“你?在这?儿等我。”
说完也不管纪长宁会不会同意,急匆匆便转身离开?,脚步轻快犹如怀春的少年,同他?伪装的中年男子模样无?半点相似,瞧着有些滑稽。
纪长宁站在原地,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晏南舟的背影,他?快步走到那买金鱼灯的小?贩面前,隔了些距离,纪长宁听不见他?同人说了什么,猜测那小?贩应是在问他?要哪一种花灯,只是眼中满是笑意,随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方向,又?低头?同卖花灯的人低语。
在纪长宁看不见的地方,晏南舟轻声回答小?贩的话,“你?这?里有的金鱼花灯我都要了。”
小?贩眼睛一亮,只当来了个大生意,立刻恭维道:“你?待你?娘子真?好,祝二位百年好合,白头?到老啊。”
这?番话说的好听,晏南舟眼中笑意不掩丝毫,闻言也只是勾唇浅笑,“我替我和我娘子谢谢你?。”
好一会儿,他?拎着约莫十?余盏各式各样的金鱼花灯,唇角上扬眉眼带笑的朝着纪长宁走来,跨过人山人海,从?明亮走到暗处,像走了许久,好似这?一刻世间万物都不在他?的眼中,他?的眼眸只有纪长宁,也只看得见纪长宁。
看着怼到眼前的花灯,纪长宁抬眸,视线撞入那双盛满万千柔情的眼眸中,喉咙有些不适,似被异物堵塞,眼神微动,张了张嘴不确定问,“给我的?”
“嗯,”晏南舟耳尖红红的点头?,有些不大自在的清了清了嗓子,轻声道:“我不知你?喜欢哪种,索性都买了,师姐瞧瞧可有喜欢的?”
纪长宁抿着唇未接话,垂眸看着这?些花灯,随便挑选了一个拎着,这?金鱼花灯做工极好,眼睛漆黑圆润,鱼身五彩缤纷,就连身上的鱼鳞和鱼鳍都被做了出来,十?分讨人喜欢。
见纪长宁拎着花灯,晏南舟眼中满是温柔,放轻了声音询问,“师姐喜欢吗?”
“从?未有人送过我花灯。”纪长宁垂眸看着手中被风吹的旋转的金鱼灯,语气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怨恨和委屈,像是说一件事实那般平静。
“你?若喜欢,我以后常常送你。”
这?下纪长宁并未接话,而是抬眸看向晏南舟,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摇了摇头?拒绝,“不用了,我其实并不喜欢金鱼灯,喜欢金鱼灯的一直是孟晚,当年她?生辰时你?还花费了不少时间,为她?亲手做了一盏哄她?开?心,那盏花灯被孟晚挂在屋里,你?莫不是忘了。”
说完,纪长宁将花灯递还回去,可晏南舟没接,只是看着她?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听见询问,纪长宁心中一慌,紧抿的唇泄露了她?的不安。
“师姐,”晏南舟上前一步,目光死死盯着眼前这?人,不放过一丝神情,步步紧逼道:“我与孟晚确定心意那夜,你?是否也在?”
瞳孔放大,纪长宁神情慌乱,默不作声的反应已然说明一切,她?的眼前又?浮现?那夜散值时路过落霞林的画面,样貌俊朗的少年将手中的金鱼灯递向面前红着脸含羞带怯的少女,清脆的声音在满是落日余晖的山林间响起:
“愿你?如喜欢此?灯一般喜欢我分毫。”
他?二人相视而笑,好不登对,倒显得角落之中注视的纪长宁无?关?紧要,如看客似的格格不入。
此?时已是孟晚到万象宗许久后的事了,她?同晏南舟从?年纪相仿的志趣相投,到互相了解后的惺惺相惜,最后演变成少年之?间的爱意悸动,每一步都是那么理所当然,情理之?中,以至于和纪长宁越来越远,最后退至一个最为合理的位置。
说不清是何心思,纪长宁站在那里看了许久,感?受着心口被五指攥紧到窒息的感?觉,翌日?便奉命带领弟子去极上极历练,之?后发生的事便按着命运的安排进行,唯一不同的是她?还活着。
虽不明白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但死过一次,许多事情变得明朗起来,比起回去,那些不算刻骨的情意都显得无?关?紧要,尤其是一段都不受自我控制的感?情,半点不令人留恋,不值得她?留恋。
抱着这?个心思,纪长宁无?所谓开?口,“在与不在,早已不重要了。”
“师姐,”晏南舟眼中神采消散,在纪长宁转身时将人唤住,“我知我如今无?论说什么,于你?而言都不重要,可我还是想说,我的人生有诸多苦难,我对这?世间也无?半点眷念,生与死,苦与乐,对我来说没有区别,我不怕死,更不想活着,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被放弃的,或者并未让我觉得愉悦,有无?数次我都在期盼明日?的太阳莫要升起,我就可以这?样在黑夜中死去,无?人知道,无?人在意,悄无?声息的死去”
说着,他?上前一步,轻轻拉住纪长宁的衣袖,声音沙哑着继续,“晏南舟的一生,是由仇恨和无?奈组成,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和思想,生来便是任人摆布的傀儡,没有任何选择,唯有这?颗心属于自己,他?的心意从?未变过,至始至终,有且只有一个人,你?可以弃之?如敝,却不能不信,我如今孑然一身,没什么能够给你?,唯有这?颗心因你?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