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极心头一震,正要呵斥。
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即将冲出口的愤怒硬生生吞了回来。
所有情绪往下压,画册重新竖起,李极看似继续欣赏画作,懒洋洋地开口:
“不必劳烦向叔叔了。那个姓曾的小贱人和本王有些旧怨,本王要自己处理。向叔叔,蔺姑姑,你们还要带你们儿子的骨灰回睦州安葬吧。”
最后眼波一转,转向他俩,带上她一贯的嘲讽。
“可不能过了吉时,不然得死不瞑目了。”
李极自然不会被向知番试探出情绪。
更不能让他知晓自己对曾倾洛的在意。
要是曾倾洛落到向知番手中,这个阴毒的老太监会如何对待她、利用她,光是想象都让李极恶心。
她的东西,不可以沾染任何人的气息。
向知番没再多言,目光在她捏着画册的指尖上掠过,留下一句:“殿下好好休息,老奴告退了。”
向知番等人离开客房,刚进入云梯,蔺姑姑突然拽住向知番的衣襟,眼睛里沁出憎恨的眼泪。
“你真就能忍气吞声?咱们的望儿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
向知番闭上眼,将她的手拂开。
“别拿我撒气,那是我儿子,为我养老送终的儿子。你以为我就不心痛吗?”
“那你!”
“你现在对她使厉害又有何用?只会让她更加提防。”
蔺姑姑一口银牙都要咬碎。
“要不是看在娘娘的面上,我真想……”
向知番用眼神示意她闭嘴。
蔺姑姑放开他,勉强平复着心情。
向知番双手交握在身前,率先走出客栈,坐入马车中。
蔺姑姑跟住他上去。
马车平稳驶离。
帝国客栈无论从任何角度看都是一派古朴的大气,粗犷的鸱吻是对唐代风格精致的模仿,硕大的斗拱更是彰显着地标建筑磅礴的气势。
而这一切在向知番看来极其的乏味、陈旧。
就像一位衣冠楚楚的垂暮老者,即便华冠丽服,也掩盖不了皮囊之下日渐腐败的恶臭。
他在这座城池受了太多苦,流了太多泪。
该死的人没死,该长命千岁的人却永远回不来了。
向知番阖着眼,迎着那沉沉暮色道:
“蔺咏铭,儿子的死我会补偿你。但你也要记住,我们当初为什么离开长安,如今又为什么回来。”
从半遮半掩的琉璃窗外映进来一抹血色的残阳,正好落在蔺咏铭松弛的眼皮上。
她在琉璃窗上再次看到了自己的脸。
她这张脸,和她娘亲长得可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