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年没有拒绝,大步迈过去,走到他身边坐下。
一老一少就坐在台阶之上,静静地看着一轮清辉,在台阶之上落下两道长长的影子。
到最后,项平生才开口,“此事就不必告诉初初了,免得她反过头来担忧。”
“不会后悔?”裴延年挑眉问。
项平生反反复复乱了一晚上的心,在裴延年的这句问话中落到了实处,转过头来问他:“你不就等着我这么一句话吗?”
裴延年被戳穿了心思,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只是在提到自己的妻子时,眼神变得温柔下来。“她先前的日子不大好,我总想要她往后的人生,简单顺遂。”
他知道楚荞荞这个人,最好也是最不好的一点就是心软。上一辈的恩怨只会成为她心里的枷锁,反反复复去纠结她该如何面对这些恩怨情仇所带来的影响。
而恩怨情仇,原本就同她没什么关系。
与其这样,倒不如一开始就不知道这些,单纯地爱着、单纯地恨着,经年之后还能痛痛快快地骂江家一场。
项平生看向裴延年的目光有了微妙的变化,眼尾的皱纹加深,显示出老态来。
此刻他全然没了仕途坦荡的从容,如同天底下最质朴的父亲,轻声对着面前的年轻男子说:“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裴延年声音笃定,“这是自然。”
110
裴延年送完项平生又赶回到山庄时,已经是下半夜了。
因为时间太晚,他也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洗了个凉水澡擦干之后就上了床。
江新月听到点动静,醒了又没有完全醒,闭着眼睛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裴延年顺势将人揽进自己的怀里,“我离开之后,孩子听话吗?”
“不听话……幸好有这么多人在……”
这天气说热不热,说冷不冷的,先前她一个人睡着刚合适。但是裴延年身上的温度偏高,两个人贴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就开始嫌弃,委婉地问:“你还不睡吗,时间不早了。”
裴延年才从外面回来,正是心绪起伏的时候。
其实仔细回想,这三个人之间抵不过“阴差阳错”四个字。
项平生同徐淑敏勉强算得上青梅竹马,徐淑敏以为项平生是自己的亲哥哥,一直隐忍着自己的感情。等到自己的身份被揭露时,项家接二连三出现意外,她却又被项平生坚决地送回到徐家。在一场意外之后,她再次选择隐瞒,同另一个与自己哥哥有些相似的江仲望成婚生子。
当时在打听怀远侯府时,他就已经觉得江新月的母亲徐氏对江家的态度卑微到不正常。有徐家作为支撑切能将自己嫁妆中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女子,怎么可能因为没有儿子,就完全丧失自我?
在怀远侯府的那些年里,徐淑敏又分得清自己面对的是江仲望还是项平生吗?
这原本同他没有太大的关系,可他又忍不住想到另一个人——徐宴礼。
同样是青梅竹马,同样是领着自己长大的兄长,同样是只差那么一点运气最后就能走到一起去。
毕竟徐宴礼看向江新月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
就算裴延年不想承认,他也确实是他们这场“阴差阳错”中,上不了台面的“江仲望”,之所以成亲也是因为有了孩子。
他唯一比江仲望好上一点的是,孩子是他的孩子。
可他依稀记得定亲之前的那天晚上,江新月在自己面前提到徐宴礼时候的样子,隐忍、失落最后又无比地释然地说:“我从没有想过会和他之间有什么,他是我的兄长,就只是兄长。我们都要成亲了,你多心什么?”
真的是多心吗?
他往前在意,又没有那么多底气在意,因为他知道这场亲事是他强求来的结果。他不在意她心里装着的人到底是谁,只要她长长久久地留在自己的身边。
但是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相处得太好了。
她会开始关心他,会给他留灯,会为了他做香囊,会在分别很久之后朝着他飞奔而紧紧地抱着他。
他们有了两个孩子。
他们的生活逐渐走向正轨,裴延年就粉饰太平般地认为,他们是再恩爱不过的夫妇。
楚荞荞也喜欢他。
可是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又叫他开始畏怯,楚荞荞这个人没心没肺,还喜欢骗人,她当真放下了徐宴礼,当真喜欢上他?
裴延年看着自己怀中的女子,心绪不断起伏着,伸手有一下每一下地捏着她的脸。
这下江新月彻底醒了,声音里还带着没睡好的愤怒,不过看在他忙到半夜才回来的份上,又勉强忍了下来,问道:“你怎么了?”
裴延年又抬起手,摸了摸她脸颊的位置。“想同你说说话,感觉这段时间为了孩子,我们都没有好好聊过。”
不是,想说说话?
江新月还没能反应过来,看了眼外面,确定这是晚上而不是白天,脸色来来回回变着:“你……不是……啊?”
她吭哧吭哧将自己翻了一个身,没准备理会。
男人却极为自然地从身后贴了上来。
他的手带着一层茧子,力道放得很轻,摸在脸颊上时仍旧有轻微的剐蹭感。不那么疼,但是有种血液急速流窜的感觉。
然后这只大手顺着女子的下颌线往下。
他的手掌很大,灼热的掌心能够完全将她脖颈的位置覆盖住,仔细地感受着她每一次呼吸的节奏。
这分明是十分危险的姿势,只要那只大手稍微用上一点力气,就可以毫不费力地遏制住她的咽喉,掐断她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