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栀自尽后的三个月,北蛮的冬日愈酷烈。
六岁的顾南湘蜷缩在羊圈最深的角落里,指尖已经冻得紫。
她紧紧攥着胸前的凤凰玉坠,那是姐姐留给她的最后一点温暖。
平泽王府的奴仆们这些日子对她看管得越松懈——或许是一个失去了姐姐庇护的小帝姬,在他们眼中已与寻常奴隶无异。
“水……”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羊圈外响起。顾南湘警惕地抬起头,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倒在雪地中。
那是个年迈的哑奴,一个月前因打碎了一只玉杯被鞭笞至重伤,是顾南湘偷偷省下自己的口粮,救了她一命。
顾南湘环顾四周,见无人看守,便悄悄爬出羊圈,费力地将老妇人拖到背风处。
她从怀中掏出一块藏了许久的干粮,掰成小块喂进老妇人口中。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里涌出泪水,她紧紧握住顾南湘的手,另一只手在空中比划着。
顾南湘看不懂她的手势,却能感受到那份急切。
夜深时分,羊圈的木栅被轻轻移开。
老哑奴再次出现,她将一个破旧的布包塞进顾南湘怀中,又比划着向南的方向。
布包里是一件过于宽大的北蛮牧民袍子,还有几块干粮。
顾南湘明白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换上那件散着羊膻味的袍子,袍角拖在雪地上,但她已经顾不得这些。
老哑奴拉着她的手,沿着王府后墙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穿过熟睡的寿城。
城门处,一队商旅正准备在黎明前出。
老哑奴将顾南湘推向商队最后的一辆货车,示意她藏进货箱之间的空隙。
顾南湘回头想再看一眼那位救她的老人,却只看见一个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
货箱随着车轮的滚动而摇晃,顾南湘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听着车外北蛮商人的谈笑声。
她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一丝声音。
姐姐说过,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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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的路比顾南湘想象的还要艰难。
离开寿城的第七天,商队在一处集市停驻时,她趁机逃离。
过于宽大的袍子让她在雪地里摔了无数跤,干粮很快就吃完了。
饥饿迫使她学会了辨认野果和可食的树根,有一次,她甚至不得不与野狗争夺一块被丢弃的骨头。
夜晚是最难熬的。
北地的寒风无孔不入,她只能寻找草堆或者山洞蜷身,靠着那件破旧的羊皮袍和记忆中姐姐的怀抱取暖。
一个月后的某个黄昏,顾南湘躲在一片枯树林中,看着远处升起的炊烟。
她已经两天没有进食,胃部的绞痛让她几乎直不起腰。
就在这时,几个衣衫褴褛的男人现了她。
“看哪,一个小崽子!穿得还挺暖和!”
顾南湘转身就跑,但虚弱的双腿让她很快被追上。
那些流贼撕扯着她的袍子,抢夺她藏在怀中的玉坠。
她死死护住胸前,那是姐姐留下的唯一念想。
“放开我!我是大夏帝姬!”
她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声音却因饥饿而微弱。
流贼们哄笑起来:“听见没?这小叫花子说自己是帝姬!”
就在一只脏手即将扯下她玉坠的刹那,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了那人的手腕。
惨叫声中,一个身着南夏旧式军装的中年男子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他身形挺拔,面容刚毅,手中的长剑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以多欺少,欺凌幼童,北蛮之地果然尽是禽兽之徒!”
男子的声音洪亮如钟。
剩下的流贼见状,纷纷抽出兵器冲上前来。
燕诚——这是顾南湘后来才知道的名字——剑法凌厉,不出十招便将那些人尽数击退。
待流贼逃远,燕诚收剑入鞘,转身看向仍蜷缩在地上的顾南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