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到那晾晒霉米的汉子面前,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息,声音嘶哑却清晰地炸响在众人耳边:
“县衙……县衙,县衙那头贴出告示,说王爷眼看朱大善人有银钱,觉得这次洪灾不算严重,决意要重核田亩,按‘肥力’论等……明年田租杂税,要涨三成!水淹过的地……也算!”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轰隆——!!!”
仿佛一个惊雷,直接劈在了那桶已远远离去的无形牛乳之上,也劈在所有人的头顶。
涨租!
三成!
连被水泡烂的田地都不放过!
刚刚还在因牛乳洗澡而激起的愤懑,此刻找到了最具体、最残酷的落点。
那不再是遥远的奢侈,而是直接扼住他们咽喉、要夺走他们最后一丝生机的铁腕!
“这是不给人活路了啊!”
一直麻木的老妇颤巍巍起身,却因腿脚不稳,直接一脚踩进面前那三个已有些腐烂的冬瓜里,冬瓜流出一股味道不明的脓水,打湿她缝缝补补多年的裙角,她却恍若未觉,只是浑身抖。
“水淹了家,没了收成,被水淹过的地明年还不知能不能耕种……”
原先就已经满面涨红的屠夫猛地将肉案上的屠刀抽出,牢牢捏在手心,晒得黝黑的脸上肌肉扭曲,显得越狰狞可怖:
“他们用牛乳洗澡,怎么还要加咱们的赋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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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少年扬起那双分外英挺明亮的双眼,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人群,压低声音,语极快:
“你们不信就去县衙口瞧瞧,好多人都围着想讨个说法呢!”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先前那些压抑的低语、愤怒的眼神,此刻化作了明确而激烈的议论。
有人红着眼睛低吼:
“咱们也去,要不到说法,就跟这群吸咱们老百姓血的狗官们拼了!”
“拼?拿什么拼?我们饿得连棍子都拿不稳!”
“难道就等着饿死,或者被租子逼死?”
那黑衣少年喘匀了气,眼神锐利地看向人群中几个尚有血性的壮年,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咱们也不能等死!”
“不管你们如何,我肯定要去瞧瞧。”
他的目光扫视,扫过众人时,独独在情绪翻涌的红眼汉子、肉铺屠夫处停留一眼,旋即转身准备离去。
屠夫看不懂那道眼神,心中却知轻重缓急,一下拎着屠刀追出肉铺:
“我也去!”
红眼汉子也急,赶忙跟上,这一下就零零散散从菜市中带走几十人。
那黑衣少年一马当先,带领此处叫嚷走的几十人,如几滴汇入浊流的水一般,迅与其他地方鼓动的人群汇合。
几滴浊水不多,可汇水入河,便也有奔涌之势。
那桶牛乳带来的屈辱,与这即将压下的重租,终于将散沙般的绝望,熔铸成了某种危险而坚硬的东西。
天色将晚,千百被鼓动的百姓行于明处,千百踩中阴影的兵卒隐在暗处。
重影交错。
夜幕,正悄然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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