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闪现搬家那日的事,当她顺着崔璨的话夸唐律师的嘴了不得时,甘浔跟崔璨都在笑,还是那种放不开又忍不住的笑。
唐思藤则很局促,虽然对她点头微笑,但很不自然,好像不是夸她作为律师有张巧嘴,是骂她业务能力不强。
赵持筠那时不解,只知道都没安好心,当下没问,事后也没想起来要问。
现在她成长了,突然领会,并笃信就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一时间对现代人无语至极,怎可如此轻浮孟浪,朋友间聊着天呢,竟然能想到那上面去,还一起心照不宣地笑与调侃。
难道,如惊涛骇浪之事对她们来说稀松平常吗?
偏她还去夸了唐思藤!
甘浔这个女人坏死了,也不告诉她,害她当时出糗,又现在才领悟。
既已过去,现在发作也于事无补,她忍住了,没有骂与她尚在温存的甘浔。
洗漱期间,天在旋地在转,赵持筠靠在墙边,擦净了脸颊,又仔细将手给擦拭干爽。
透过镜子看自己,许是病容作祟,她发现自己跟从前,容貌气质不大一样了。
虽每日都有看见自己,也曾卷发化妆改头换面,但每每只有新鲜与欢乐。
陌生感是在此时此刻陡然生长的,野草一样,很快把繁华的庄园给荒芜了。
箭矢一般,稳稳射中了她。
失去罗裙与广绣,卸下钗环与发髻,眼神与从前有了差别,神情亦不再盛气与凌傲,连开口说话也在无意识模仿当地人。
甘浔爱的正是这样的她。
她自己自然没有不爱这样的自己,只是不经要回想,这样的一个人还是她赵持筠吗?
“赵持筠”三字前面再没有了各样头衔,于是她不是王府尊贵的清河郡主,她变成了普通人,她的命与姓再无贵重可言。
兴许往日还剩些姿色可谈,如今一场病生下来,黯淡无光,她忽然不太想看自己。
将来如同雾气里的镜子,看不分明,擦也没有用。
过往,又像前世一样遥远。
她被困在当下,进退维谷,寻再多的欢,好像也无法相抵。
厨房传来烟火气的声响,她想到幸而还有人爱,不至于孤独。
但她还是怕一个词,在身体虚弱,受凉与纵欢后的代价里,她默默地念着:
客死他乡。
甘浔早晨煮了粥,特意端进房间,一口一口地喂赵持筠。
雨停以后,太阳在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地涨潮,已经快要漫过乌云的边际,洒泄而出,伴随着温度的升高。
房间变得温暖,不复昨夜的清寒。甘浔为此更怪自己,太不贴心了,昨晚怎么能让赵持筠出着汗躺在被子外。
赵持筠胃口不佳,只吃了小半碗就不要了。
甘浔劝了两句,她也只是多吃两口,之后坚决不肯再碰。
甘浔帮她重新量了体温,又有些烧起来,让她服用了退烧药跟冲剂。
“再睡一会好吗,睡醒说不准就好了。”
甘浔扶她平躺下,在她闭上眼睛后,帮她她揉了揉昏沉的头。
“心情不好了是不是?”
赵持筠眼睛都没睁:“为何这样问我?”
“看出你情绪不高。”
没精神跟不开心的表现是不一样的。
赵持筠刚醒那阵子,甘浔跟她说话,她虽病得不舒服,又因昨天晚上的事不大好意思,有些不想理人,眼睛里却是有光的,表情也生动。
等甘浔去了厨房一趟,端着早餐与药过来后,她就变得心不在焉了,人看上去木木的,表情闷闷的,有些像还未放晴的天气。
“没有。”赵持筠说。
甘浔想了想,抬起手,摸到自己的耳朵。
下巴还有被赵持筠捏过后的感觉,她下手不重,但甘浔从未被人这么对待过,一直忘不掉。
低头,看见赵持筠身下原本想换掉的床单,满足的同时,心中多了些不安。
也许,刚醒的时候赵持筠还没顾得上深思,所以心情尚可。
等她彻底清醒过来,才生出多样的情绪,以至于低沉。
甘浔这么想了,也就直接问她说:“持筠,你是不是后悔了,昨夜不该与我那样。”
赵持筠静默须臾之后,睁眼看着上方的她。
甘浔见她这样,以为自己说到了点子上,就顺着说下去。
“你不用顾虑,怕我说你。如果你开口,我都会尊重你的,你说不许哪样,我就不会那样了。你不喜欢的我不做了,哪怕是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