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弘深醒来看见那封遗书时,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冲上了头顶,指尖因用力攥着信纸而泛白。遗书里的字迹清隽依旧,内容却字字如刀。说什么“此去若不能全身而退,祝好,勿念”。他气得心口发疼,一脚踹翻了床边的矮几,瓷器碎裂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猛地转身冲出房门,却被守在外面的护卫死死拦住,他们皆是祁潼的心腹,只听她一人号令,任他如何呵斥威胁,都不肯退让半步。闵弘深被困在府中整整七日,眼睁睁看着日头从东边升起又落下,每一刻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直到今日他才寻到机会挣脱束缚,在这阴冷潮湿的牢房里见到她。狱卒:hello?这个牢房比他家布置得还好,哪里阴冷潮湿了??闵弘深眨也不眨地盯着祁潼,缓缓举起那封遗书,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那信纸的边角已被他攥得发皱,墨迹仿佛都浸着他连日来的焦灼与怒火。“祝好?勿念?”他一字一顿地念着,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祁潼,你到底有没有心?”牢房里光线昏暗,映着他眼中翻涌的红血丝,那目光像是要将眼前人看穿。祁潼笑得谄媚:“阿深别生气,我这不是没事嘛,放心,等我出去了,肯定好好补偿你。”当时她以为自己连着两次欺君,就算侥幸保命,身边人也可能会被清算。范永元的学生遍布天下,皇帝不敢轻易动他和师娘,但闵家算不上世家贵族,若是被有心之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保不齐会被迁怒。所以她才让护卫拦住闵弘深至少七天的时间,七天过后,就算要清算也清算得差不多了。不过也有弊端,若她屁事没有,就得面对来自闵弘深的怒火。闵弘深:“……”看着人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心中的忧愤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后怕。他隔着栏杆将人拉入怀中,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祁潼揉进骨血里,夹在手臂和栏杆之间的祁潼被勒得生疼。祁潼被他箍得喘不过气,刚想开口抱怨,就听头顶传来闷闷的声音:“没有下次了,大人今后去哪儿都要带上我。”声音里的后怕比怒意更甚,尾音甚至微微发颤。她愣了愣,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像安抚炸毛的猫:“知道了知道了,以后都带着你。”听见保证,闵弘深仍旧不松手,只是将头埋在她颈窝,深深吸了口气,存在。牢房里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昏暗的光线下,他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些许。只是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太久,牢房外隐约传来一阵喧哗。起初是零星的呼喊,渐渐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密,仿佛有方向涌来。祁潼心中一动,看了闵弘深一眼,他点点头,只见灰蒙蒙的天色下,无数百,他们高举着写有“下饶恕”的布条,声嘶力竭地喊着口号,额头上的青筋因用力而突起,而同样的事情正发生在城内各处,大理寺、衙门……甚至……皇宫。宫门前的白玉石阶下,密密麻麻的人群跪伏成一片。他们的呼喊声穿透层层宫墙,一声声“祁大人为国为民”如重锤般敲在沉寂的宫阙之上。禁军手持长戟列阵守护,却在百姓们眼中那近乎执拗的赤诚面前,不自觉地收了收紧握兵器的手。闵弘深隐在街角的阴影里,看着诏狱方向百姓们自发形成的人墙,又望向皇宫那片被呼喊声震动的夜空,握紧的拳缓缓松开。……牢房内,祁潼正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出神。见闵弘深回来,眼中闪过一丝询问。他走到她面前,低声道:“民心所向,百官纵有再多不满,也不得不松口。”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狱卒恭敬的通报:“陛下口谕,宣祁大人即刻入宫觐见!”——长生殿内,皇帝端坐其上,批阅奏章的速度可算恢复以往。“司农少卿祁潼叩见陛下。”清朗的声音在殿内响起,祁潼身着朝服,步履沉稳地行至殿中,对着御座上的皇帝深深一揖。皇帝抬眸,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满意,却又难掩一丝复杂的情绪。“祁潼,你可知罪?”“祁潼自知罪责滔天,女扮男装入朝为官、假死欺君这两项罪名无论哪一条都足以株连九族。只是罪臣斗胆一问,陛下若真心治罪,又何必在百官弹劾最盛时压下处死臣的奏折,更在百姓叩宫请命后召臣入宫?”祁潼说着,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皇帝复杂的视线,仿佛在等待一个早已了然于心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