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纷纷破防的官员们瞬间续上一口气:正五品,还好,还好。
不对,等等,什么?
枢密都承旨?
刚才不还说是翰林学士吗?
依照大宋的官制,翰林学士虽然听起来清贵不沾俗物,实则是皇帝近臣。负责起草诏书、参与机要。寻常人难进的垂拱殿人家想去就去。属于人人垂涎的一等一好位置。
至于枢密都承旨呢,听起来是枢密院下辖之官,但实际上负责沟通枢密院和皇帝两方。既能陛前承恩,又能与相公们谈笑风生。比翰林学士还让人垂涎三分。
官家从官阶上削了三元一品,就要从实权上弥补回来。偏偏他表面上已经让步了,做臣子的不好再威逼太过,以免君臣之间产生嫌隙。
于是,其他人再不满也不敢提出意见。而仁宗坐在龙椅上,把底下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不满地轻哼了一声。
扼腕什么?枢密都承旨,朕之亲子当不得,难道你们当得?让他当还委屈了他呢。
但他的目光和儿子本人对上,看到他对自己做出一个“多谢阿爹”的口型时,眼神却左右闪烁躲藏,不敢与之对视。心中对张尧佐的不满更添了数分。
哼,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说是为成王殿下着想?纯属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揉了揉眉心:“诸爱卿还有何事?”
下首的臣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再说话了。也不是没有想汇报的,但都是无关痛痒的大事,比起刚才的轰轰烈烈来,似乎太过鸡毛蒜皮、不值一提,明天再说也不迟。
仁宗环视了一圈:“诸爱卿无事?”
又特地问扶苏:“三元郎,你呢?”
扶苏也摇头连连:“臣也没有。”他这次上朝就是为了正式登个场的。目的已经达到,而且比他想象的效果还要好。至于其他的猛料,还是等日后再下吧。
他怜惜的目光不着痕迹扫过群臣:也要给人家留点缓冲的时间,不是么?
仁宗颔首:“那就退朝吧。”
他转身离开前,朝着扶苏点了点头。然后就把今天的闹剧留在身后,任众臣子回味。
扶苏站在原地不动,他好奇的目光投向那些隐晦地打量着他的目光,并回以个甜甜的微笑,反倒让目光的主人们赧然,有的下意识回了个微笑,有的则收回目光匆匆离开。
然后……他准确地抓住了唯一一个不看向他的人。
“狄将军!”
扶苏一把上前,捏住狄青的袖子:“你怎么不跟我打招呼就走啊?”
狄青的脸上写满了无奈,指了指宫殿上方的牌匾:“此地是紫宸殿,赵小郎。”
你单独登门拜访我家,和文官武将公然在朝上凑一起讲话,视觉冲击是不一样的。
扶苏一扫视周围,果然,隐晦的目光如水一般将他二人包裹。大家似乎回忆起了这一轮朝堂风波因何而起。不就是因为赵小三元在风头最热时,公然拜访武将么?
他竟然敢在大殿上堂而皇之……算了,他敢了又如何?官家根本不管的。
除去收到几个暗戳戳的眼刀以外,这一轮,扶苏毫发无伤。
“喏。”他摊摊手:“没事的。大不了让他们骂去吧。他们弹劾他们的,咱们说咱们的。比起这个,狄将军,你之前答应我看书的,现在看到哪里了呀?”
狄青的眉心倏然浮现几缕真实的苦恼。
“你与范公,怎么问了同样的问题?”
见扶苏不解,他解释道:“今日上朝之前范公亦问我读书进展如何?”
扶苏“嘿嘿”一声,小眉毛扬了起来:“谁让我们是师徒呢?”
“所以,答案是读得不怎么样,对吗?”
狄青长长地叹气:“是。”
又不知是解释,还是给自己下判断:“狄某实不擅长此道。”
扶苏意味深长地摇头:“哪里的话?”
在他第一世那个年代,他认识的儒生,手上都是有点功夫的。辩不过的用拳头说话也不是没有。出将入相从不是一句空话,朝堂上最起码也是范仲淹、韩琦般文武双的人物。
他混迹其中,还被父皇评价为“仁弱”呢。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不对,就是自宋开国以来,文臣武将之间才有了泾渭之别,亦严格限制交往。以至于后世竟然把它当成了封建社会自古以来的传统。
扶苏第二世时,还好不习惯。
所以当他听到狄青不自信时,立刻摇头连连:“你先告诉我吧,你读了哪些书?”
狄青:“……”
真的要公开处刑么?
他黢黑的脸上,罕见露出了犹豫之色,半晌才吐出了几个名字。扶苏一听立刻用手盖住了眼睛:好嘛,这不是相当于没读吗?
“狄将军呀,你忘记答应过我什么啦?你可是要给将士们以身作则的。”
现在只能做个反面典型。
狄青微微张开嘴,咽了口唾沫,似是因极度震惊而显得茫然了:“赵小三元,你的意思是说,他们都要通读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