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二十五分,右侧包厢传来把手转动的轻响,高大的轮廓在露台栏杆前停留片刻,指间的火星明明灭灭。八点四十三分,左侧包厢那道清瘦的身影回去关好门,门缝刚合拢不到十秒,右侧包厢里男人开门出来。他们的动作落到那两颗小黑豆眼睛的虹膜宇宙里,轨迹被拆解成无数静止帧,像自动放慢倍速。小鸟歪歪头,反过脑袋用嘴巴理了理羽毛,当再次抬头时,走廊已重归寂静,只剩两扇相对的门扉,在中央空调的气流中微微颤动。它将脑袋埋进翅膀底下开始休憩。聚餐结束后,一行人走至餐厅门口陆续分开,汤岁站在廊柱旁,目光落到远处某个虚点上。小杨顺着他的视线张望,只看到被雨水洗亮的霓虹。“汤老师,怎么了?”“没事,透透气。”汤岁说。“噢,那你透吧,等透够了咱再走。”小杨伸个懒腰,靠着廊柱开始玩手机。一辆车停在台阶下,窗户降下来,王憬朝两人问:“不回去吗?”小杨露出一个很假但又挑不出错的笑容:“您先走,我等下就把汤老师送回去。”王憬没理会他,而是继续问汤岁:“你不舒服?要不要上医院看看。”汤岁说了句“不用”便没再开口,王憬也不好说什么,只笑笑跟他们打过招呼后开车走了。引擎声远去后,小杨从鼻腔挤出声轻哼。汤岁侧目,忽然问:“你好像很不喜欢王制片。”“我去。”小杨立马站直身体,睁大眼睛反问:“您喜欢他啊?”“不会。”汤岁说,“他是总制片,你还没毕业,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和他共事,别太显露了。”小杨显然不太能听进去,嘟囔道:“我是你助理,你是舞剧院的人,又是被文旅局专门邀请过去的,干嘛要在意一个制片人怎么想,而且他本来就很越界啊,我又不是对谁都这样,再说我答应过嘉欣要好好保护你……”大厅里电梯停下发出“叮”一声,小杨说着往身后看了眼,转而止住话题,对他说:“汤老师,你朋友出来了。”其实汤岁回头之前先平复了下呼吸,他甚至很清楚此刻站在这里的原因,连带着今晚见面后留在心底的忐忑,恍惚和一点庆幸,他甚至已经忘了这次来聚餐是为替同事提一句公事,只记得从包厢到露台十几米的距离,他怀着私心往返了三次。重新遇见很好,如果再见一面就很好了,不需要更多,只是想再看看陈伯扬,看他过得好,过得平安就足够了。陈伯扬今晚是自己开车过来的,没有喝酒,所以眼神看起来很清明温柔,跟几年前一样。“这么巧。”他走近后对汤岁说,“你们结束了吗?”明明在此之前已经做好一切心理准备,但汤岁真正面对陈伯扬时,大脑还是迅速陷入空白,只能下意识作出简单回答:“对,在这里休息。”小杨有点疑惑,这还是他咖啡馆里靠窗的位置,一盏暖黄的吊灯低垂,在深褐色的木桌上投下一圈光晕,像深夜海面上的孤岛。虽然二十四小时营业,但已接近凌晨,店里只有他们两位客人,角落的黑胶唱机正播放一首缓慢的萨克斯曲子。汤岁有点无所适从地摩挲着咖啡杯沿,即使很多年过去,他依旧觉得自己在陈伯扬面前是透明的,而对方从始至终都带着衣冠楚楚的坦然。“经常这么晚和同事出来聚餐吗?”陈伯扬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