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汤岁没有准备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以为对方会问一些“过得怎样”类似的话术,静了片刻,他摇摇头:“今晚是例外。”陈伯扬垂眸喝起咖啡:“谁是例外。”汤岁看他一眼,道:“有点工作而已。”“好。”陈伯扬又说,“以后下雨记得打伞。”“知道了。”汤岁悄悄垂下眼睫,试图捕捉视野范围内自己衣服是否还有被淋湿的部位。他这副模样落到陈伯扬眼里有点像不高兴了,睫毛压下去掩住瞳孔里的情绪,唇角抿起,肤色透着苍白,风衣没有系扣子,露出衬衫整齐的领口,而上方恰好是一截干净纤细的脖子。于是陈伯扬说:“你穿这个颜色的衣服很好看。”汤岁没反应过来似的,抬起眼看他,又慢吞吞将视线挪到窗外:“谢谢。”“不客气。”陈伯扬道。气氛一安静,咖啡馆里播放的萨克斯旋律就明显起来,间奏松散,两人偶尔会对视,但不超过两秒,汤岁总是不由自主先移开目光,他其实有点害怕对方忽然质问当年分开的事情。但陈伯扬没有,仿佛真的只是他乡逢故,坦坦荡荡。一杯咖啡见底,时间愈发晚了,他觉得自己也该试探问一些关于陈伯扬的近况,如果以后没机会见面,也好有个念想。汤岁犹豫着开口:“你在伦敦——”陈伯扬看着他,很有耐心地等待。“过得好吗”四个字卡在喉咙里硬是出不来,汤岁底气不足地补了句:“是做什么工作的?”陈伯扬眼底浮起一丝笑意,语调温和:“自己做了个香水品牌。”汤岁认为这是一条很重要的讯息,于是追问:“方便告诉我叫什么吗?”陈伯扬说:“你要买?”汤岁心里有点难过,但还是强撑着低声回答:“不可以吗。”陈伯扬笑了笑,再次放缓语气:“不是这个意思,如果喜欢的话可以送你。”这个理由显然没有被汤岁相信,他总觉得陈伯扬大概是出于某些原因不想让自己知道。“7:03。”陈伯扬打断他的胡思乱想,道:“品牌名。”汤岁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个。”陈伯扬:“你之前知道吗?”汤岁点点头,他第一次知道是在机场免税店,当时去其他城市舞剧巡演,返程时有位男同事要替老婆买,但没想到其中几款被黄牛代购批量扫货了,柜台只剩下空盒,甚至连试用装都没有库存。男同事先是朝汤岁吐槽大半天,然后认真挑选了几样女孩子会喜欢的奢侈品,在飞机上唯唯诺诺给老婆打去电话,汤岁全程在旁边听着。那时他根本不知道这是陈伯扬的香水品牌,只觉得名字很独特。想到这里,汤岁抬起眼问:“为什么取这个名字?”陈伯扬看他片刻,道:“当时我在调香室制出这个系列第一款香时,是早上七点零三分,所以就直接用了。”汤岁哦一声,在脑海里搜索形容词,最终吐出个朴实的、有点笨拙的夸赞:“很特别。”从窗外看出去,凌晨的柏油路泛着暗蓝的釉光,对面写字楼亮起的方格不尽其数,而楼下正好走过一个穿透明雨衣、拖垃圾箱走过的清洁工,箱底在积水路面划出痕迹,便利店的白光涌出来,吞没他几秒,又吐回黑夜。两人又安静坐了会儿,陈伯扬问:“你明天还要工作吧。”“嗯。”汤岁垂下眼,敛起眼底略带遗憾的情绪。“我送你回家。”走到咖啡馆门前,陈伯扬把玻璃门拉开,示意让汤岁先过,两人距离最近的那一秒,汤岁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烟味。上车系好安全带,对导航说出地址后,汤岁便没再讲话,车内很干净,香包大概添加了提神的薄荷,但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他依旧能闻到在咖啡店门口、属于陈伯扬身上的那种烟草味。淡淡的,很轻地绕在身边,呛得鼻子有点发酸。汤岁偏开脸,将目光放到窗外。二十分钟后,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了小区大门左侧。门禁系统未能识别车牌,车灯在栏杆前黯了下去。两人下来,不言而喻地一同往里面走,速度不快不慢,宛如下楼散步的恋人,可惜今晚没有月光,汤岁感到一点遗憾,如果能看到影子就好了。小区很大,从进门绕过花坛走了一段路,几格长台阶后是雕有花纹的白石桥,桥下的景观水池因近两日下雨而涨水,偶尔传来水滴从桥沿坠落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在这住多久了?”陈伯扬忽然问。“一年多。”汤岁嗓音很轻,心脏却跳得气血上涌,他怀疑自己得了一种只要听到陈伯扬说话就反应迟钝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