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衿道:“阮玄情,你敢私自出城!”
“兰大人与宋大人若是不能平安离开这里,玄情必与他们同生共死。届时国无玉玺,更无证人,代王登位视为篡权,堵不住天下悠悠衆口,你们负的起这个责任吗!”
一纸阴谋,在一个干净正直的人口中,就这麽明晃晃摊开了。
宋衿深吸一口气,始终不敢命人放箭,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宋袖与兰和豫渡了河。一旦过河,京畿追兵鞭长莫及,如游鱼入海,再也难以追上了。
暴雨之下,小船摇摇晃晃,吃水很深。兰和豫拼命朝外泼水,宋袖更是不断朝前划,终于在沉船之前到达了河对岸。
一身披蓑衣的娇小女子,正站在岸前等他们。雨淋湿了她大片青灰色的衣袖,她擡手,决绝擦拭掉下巴上的水。
见到那女主是叶琳後,宋袖心猛地抽痛起来。他没想到在这个狼狈的关头,竟然是叶琳站在岸前等他。
过往的回忆上涌,叶琳朝他伸手的时候,他甚至恍惚了一下,忘记了所谓的礼数,唐突的抓住了叶琳的手。
兰和豫别有深意地看了宋袖一眼,跟着上了岸,“多谢叶长卫。”
“无妨,我受闻侯所托,送你们一程。”
叶琳默默牵过马,始终没有直视宋袖的脸。
她发觉,自己好像少了一段记忆,每次看向宋袖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父亲曾说,如果不身居高位,无权言自由,更不配索求什麽爱意。可她透过宋袖冰冷的目光,仿佛能捕捉到一丝温情。
都说宋氏双璧名冠玉津,他的目光也会为自己驻足吗?
叶琳躲闪着,带着满腹矛盾疑虑上了马,沉默地在前引路。轻骑一路直奔,闯进了翠绿的竹林。
这算是条近路,经此他们能更快脱离京畿人的掌控。
雨拍打在蓑衣上,叶琳的心情淅淅沥沥,实在忍不住回望了宋袖一眼,却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
为什麽,他的目光那麽熟悉,那麽凄苦。他在为何而痛,为何而悲?
宋袖突然开口,“你怎麽办?谷宥发现必然饶不了你。”
叶琳抿了抿唇,“无妨。我为她效忠多年,谷大人这个人看似苛刻,实则对我们都有温情的时候。”
兰和豫道:“你确定?你这是背叛了她。”
“我确定。”叶琳说得自己都没底气。
谷宥喜怒无常,她无法轻易判断的。
但她实在是忍不住,她想帮宋袖一把,也帮闻霄一把。她想看这群鲜衣怒马的好朋友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也算是全了自己的遗憾。
若有来世,她一定也可以正值青春年少,懵懂晚熟,遇见一个宋袖这般高风亮节的男子,有一场怦然心动的邂逅。然後她会在朋友家人身边诉说着少女的心思。
雨势渐歇,沉闷已久的宋袖终于开口,“和我们一起走吧。”
叶琳猛地瞪大了眼,惊讶于宋袖会这样邀请自己。
有些时候,她甚至会觉得,宋袖是有几分厌恶自己的。毕竟她是谷宥的人。曾经大家结为联军,还能算一路的人。如今谷宥暴虐,她是实实在在的助纣为虐之人了。
“和我们一起走吧。”宋袖又重复了一次,目光停在叶琳还在滴水的斗笠上。
那美好的光景触手可及,浓浓的不配得感却把叶琳包围。儿时被父亲抛弃的创伤反复提醒她,她是不会被选择的。
叶琳侧首,整个人像是片雨後的竹叶,“代王于我有恩,我走不了。”
“你是愿意走的,对吗?”
“我……”内心天人交战,叶琳最终决定说出实话。“我愿意。”
宋袖那张冰山一般的脸上,难得浮现出欢喜之色。他甚至觉得,前尘旧事他自己记得便好,叶琳不需要记起,他们可以重新开始,续上这段缘分。
可叶琳转而道:“可人活一世,不能只凭自己喜好。就好像兰大人不能放弃闻侯向代王掀桌,你也不能放弃闻侯不接受营造。”
“那我们立过的盟誓呢?”
什麽盟誓?
叶琳脑中炸开,一些回忆马上就要冲破桎梏。可她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
她的目光下落,落在了宋袖的衣衫上,长袍阔袖的文人打扮,袖口绣着漂亮的流云。
叶琳也记得,自己还有个名字叫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