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极其黯淡丶却针对他而来的残魂在碰到观生笛的瞬间就剧烈地蒸腾起来,却没有立刻烟消云散,反倒是忽明忽暗地闪烁起不详的红光,与此同时,陆引澈手中本来安分的笛子竟也晃动发热起来,风穿过音孔,发出刺耳嗡鸣,産生出诡异的吸力,生生带着陆引澈突破宫瑾二人的防御,向那沸腾一般的残魂靠近。
【以祭天下魂】
电光火石之间,陆引澈就想到观生笛的来路,恐怕真不是什麽圣洁的宝贝,与这些残魂怨念脱不了干系。他条件反射就要放手,但这突如其来的失控,也已经打乱了陆引澈的节奏。
残魂急剧炸裂,气浪翻腾,向陆引澈击来。
“阿澈!”
晏衍书飞速赶至,眼睁睁见着这一幕,脸色结霜一般,身形一晃,瞬间突破空间,出现在陆引澈身前,伸手便欲挡下这一击。
然而,就在晏衍书的手即将触及那道因共鸣而威力陡增的残魂的刹那,陆引澈看见残魂中心的诡异红光停止了跳动。
“嗡!”
下一秒,震耳欲聋的声音从他们脚下传来,枯雪峰冷硬的山石轰然炸开,破出数道深红光柱,漆黑的雾气毫无征兆地从雪地冲天而起,隐约可见一个诡异复杂的阵法在空中闪了闪,随後扭曲消散,只剩下冲天的鬼气,从背後遮住晏衍书的身影。
“衍书!小心!”陆引澈瞳孔骤缩,失声惊呼。
晏衍书剑眉紧蹙,周身剑气勃发,几欲震开束缚。但那看不出来路的阵法实在邪门,血腥腐朽之气无孔不入一般,像蛛丝一样攀附,末端以极快的速度扎入他的胸膛。
而刚才那道还意图攻击陆引澈的残魂立时调转方向,裹挟污秽血光,狠狠撞入晏衍书胸口。
“唔……”晏衍书闷哼一声,身形剧震。护体剑气与邪力激烈冲突,“滋滋”作响。他脸上浮现痛苦之色,眼神迅速黯淡。
陆引澈再不顾及其他,就要奋身冲上前,却被鬼气无情弹开。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晏衍书的身影在那片黑红光芒中缓缓倒下,素白袍服被浸染得斑驳不堪,如同折翼之鹤,坠落在冰冷雪地。
风雪依旧,天地失声失色。
陆引澈的视野被那片吞噬了晏衍书的暗红死死攥住,不受控制的金色莲花在他身前绽开,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褪去,只剩下他心脏的跳动,以及理智因极度愤怒的呐喊。
“邪逆,该死!”
他擡起手,身形微晃,额角因识海的剧烈震荡沁出细密的冷汗。可他的眼神却亮得骇人,与身边莲花剑意互相映照,更与眼前鬼魅伎俩对比分明。
“陆引澈!你神魂不稳,不可妄动!”卫奇察觉到不对,急声喝道,同时焦急地看向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晏衍书,探查灵力的微光无论如何无法穿越那鬼气的屏障。
陆引澈恍若未闻,并指如剑,指尖因用力而剧烈颤抖。
周遭的罡气陷入这阵法凝固了一般,四周灵力都被先前的变故吸食得干净,他只能在识海中艰难汇聚力量,如同在破碎的琉璃渣滓中艰难穿行,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不管这些。
一瓣,两瓣,灵力在他指尖被强行压缩,汇聚成无比纯净的重瓣虚影,边缘甚至因力量的不稳而微微扭曲丶明灭不定,却比周遭任何一朵都杀气凛然,寄托着咆哮的怒意。
他冷冷盯着包围着晏衍书丶似乎即将吞噬殆尽的鬼气,将指尖那朵摇曳的金莲轻轻向前一送。那朵小小的金莲骤然爆开,并非震耳欲聋的巨响,而是一种奇异的丶如同琉璃破碎的清音。刚才在混乱中被丢出手的观生笛漂浮在空中,漆黑的外皮随之剧烈震荡,尖锐的嗡鸣取代清音。
刹那间,万千道细如牛毛丶却璀璨夺目的金色剑意以莲花为中心,如同平静湖面投下石子荡开的涟漪,无声无息地向外急速扩散。
剑意过处,阴邪无处藏匿,金光扫过,鬼气湮灭无形,空无之中只剩下晏衍书。
陆引澈身体猛地一颤,强行提着的最後一口气泄去,但他硬生生将涌到喉头的鲜血咽了回去,背脊挺得笔直,除了脸色过于苍白,竟看不出半分摇晃。
“杨家动的手?”掌门匆匆赶到,身後跟着几个宗门子弟,押送着几个可能是人质的,陆引澈没去看是谁,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钉在晏衍书身上,推开想要搀扶的宫瑾,一步步挪过去。
卫奇比他动作要快得多,几步扑上前,就将一股精纯的药力渡入晏衍书心脉,脸色凝重无比,猛然擡头却看到陆引澈面如金纸的模样,无虚感知他体内岌岌可危的神魂状态,顿时一惊一怒,劈头盖脸吼道:“晏衍书的神魂灭了,你的也不想要了吗?”
灭了?
陆引澈瞳孔骤缩,忽略了所有斥责,只抓住了这两个字。他猛地跪倒在晏衍书身边,伸手想去探他的脉门,指尖却抖得厉害。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
不,还可以共享魂魄,可以的。顾不上许多,也顾不上自己神魂早已伤痕累累,他立刻凝神,试图效仿卫奇口中那个成功的先例——将自己残存的神魂碎片,强行分出一缕,渡入晏衍书体内,企图以此作为引子,点燃一丝生机。
然而,他不是幸运的。
神魂如同泥牛入海,一进入晏衍书的识海,便感受到一种令人心悸的空旷与死寂。那里什麽都没有,没有回应,没有波动,甚至连一丝残魂的碎片都感知不到,只有绝对的虚无。
陆引澈目光不敢离开晏衍书紧闭的眼睛,哑着嗓子对卫奇说:“你的琉璃还魂丹呢?给他,给他。”他喘着粗气,卫奇却不为所动。
“风凌的情形不一样,他的经脉全被封锁,识海似乎,”卫奇紧皱眉头,找不到好的用词,“有天道制裁的痕迹,留不住任何魂魄。”
陆引澈不听他的,执意继续输送自己的残魂。这对他而言十分痛苦,只能苦中作乐,庆幸他有的本来就是七零八落的残片,不必再平白经受一遭撕裂的痛苦。
宫瑾上前一把抓住陆引澈的手腕:“别试了!”
陆引澈甩开他的手,说不出话来,只能剧烈地喘息,艰难地抹去嘴角的血迹。
“阵法我已经完全摧毁了,”宫瑾冷声道,谁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严肃,“刚才受那笛子影响,阵法沟通天地,突然生效,引来了天道注目,他的神魂来历不明,被认定不为天道规则所容,就如锁定一般,有一点灭一点,你又有多少魂能渡给他?”
不为,天道所容吗?
陆引澈好像听明白了宫瑾的话,又不确定自己是否真能理解那些字词的意思,极致的情绪冲击,加上神魂早已透支到了极限,他眼前猛地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