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不懂呢?在下只是觉得,在将近前三十年的人生中一直在奉承中度过,这样的日子实在是让人痛苦不堪。要为了整个司上下几百号人的性命而活,避免他们受到牵连。而如今,到了江湖,离了官场,若还像以前一样每天正正经经循规蹈矩地活着,那岂不是白活了?自然,如今也不再需要用这些东西来维持自己的生计了,至于得罪了什么人,又或是说错了什么话?无所谓,脑袋掉下来也不过碗大一个疤,死就死了,我无所畏惧。”
“好一个无所畏惧。”
程穆站起身来,左右她也不是为了这个去争辩什么的,便也没有再与他讨论这个东西。
她走近了些,眼中的理智好像要溢出来。只是有她这样一个声名在外的形象在,无论怎样认真,都不会让人真心实意地去相信。
李相臣心中无端升起一股悲哀来。
“我要做的,是融入那些所谓的‘道德’,披上那层‘正确’的皮。让他们以为,我敬畏他们所敬畏的、遵守他们所遵守的。让他们放下戒心,习惯我的存在,习惯我的声音……然后,”她的声音陡然变了,一时之间竟然有了几丝玩味,“影响他们,渗透他们,扭曲他们。最终,让一切都拥有我的一席之地。对于西南这片土地,我就是这么做的,你看,卓有成效,不是吗?。如今面对中原,我也想效仿我做的这件事。哈哈,你看,我甚至都不贪心什么独占一切,我只是想要制定规则时有我的一部分声音而已。可是”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李相臣也已心知肚明。
可是,没人能完全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太绝对了,世界上不会有完全绝对的东西。
譬如极端的权力,换来的也只不过是极端的反抗。
为什么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尽如人意呢?
难道是因为妄想吗?
不是的,而是上千年来根深蒂固的东西。
人性便是如此,有了一便想去要二,有了权便想去要钱。
而一无所有的人,他们什么都想要。
不可否认人性的贪婪,却也不可忽视在这一想法背后,有人只是缺少一个目标,有人只是想证明自己的价值。
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苛责这种欲望。
而达到了欲望的人,反而会因为这一瞬间的欣喜而无所适从。
久而久之,便把这些东西看得不那么重了,
又或者说,是因为“由俭入奢易”而习以为常了。
李相臣不是这两者中的任何一个,他却能理解:因为在一切的行动背后,都有其故事。有其果,必有其因。
哪怕这件事情不需要他去理解。
程穆冷笑:“所以我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能让别人正视我的机会而已。”
她展开双臂,蟒袍在昏灯下如同骤然展开的蝙蝠双翼,她站在光前,巨大的阴影像是要将面前人整个给笼罩起来。
“我需要这个,为了达成这个,我可以不择手段。所以,李大哦,不对,现在不应该叫你李大人了。按照你们江湖的说法,应该叫李大侠,对不对?那好吧,李大侠,你确实值得我倾囊相助。”
外出分明是晴空万里,眼下也分明是闷热的季节,可在这石室里,却时不时刮来一阵阵阴风,让任何一个普通人来了,都会觉得遍体生寒。
程穆比了个请坐的手势,自己先跑到石案边坐下了:“你其实是为了镇国侯而来的吧?听说他明面上为宠臣,暗地里背着皇帝老儿可做了不少掉脑袋的事。晤,也不用问‘听谁说的’,打开天窗说亮话嘛,我是从我派的眼线那里听过来的。”
李相臣颔首,拉开椅子做到了她的对面:“好,那就依照亲王殿下所言,直截了当些吧。镇国侯册封李姓,仔细扒一下血脉其实确实能和真正的李家人攀上关系,算是勉强地名正言顺。眼下,我们需要一个助力,我相信您会是一个很好的帮手。既然您有这份诚心,届时我也会向其传达。当然,我前来也并不全是为了此事,还有三点。”
谁料程穆听罢,一拍案几下意识到:“三点?这么罗嗦!”
“”
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西南王佯装忙碌地清了清嗓子:“算了,没事,你说吧,本王权当是耗一耗为数不多的耐心。”
实则是平日里和那些心怀鬼胎的下属这么说惯了。
李相臣并没有展露出过多的情绪出来,既没有诧异,也没有厌恶。他只是清清嗓子:“那就听亲王殿下的,咱们闲言少叙。其一,有关于《星侧江山图》,您的手中是否有原本?”
“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没有。有关于原稿,我这些年来想破了头一直在花功夫找,可惜后来连皱纹都长出来了也没找到。但是惟妙惟肖的临摹稿我倒是有,你要是需要的话,我会在寿宴之后给你。”
李相臣闻言不免疑惑:既然答应的这么干脆,那又为什么非要等寿宴之后?
是了,有几份戒备心是正常的事,只要西南王真的真心助力,那么只要是在正式造反之前,等多长时间都没事。
不料,程穆直接抬起手打断了他的思考:“停,我知道你肯定会像你师父一样多想,瞎想了,我只是因为暂时忘记放在哪里而已。毕竟是摹本,我就算是照葫芦画瓢地抄下来也不可能会在没见过原稿的情况下与其一模一样,更别说集齐之后如何组拼了。既然是要了也没用的东西,自然就是随手一扔的事了。不过既然江山图是你师父亲手所绘,那你应当是知晓上面的星宿与江山是如何排列的吧?这东西放你手里确实比放我手里吃灰强,既然目前我们达成合作,那我为什么要找理由拒绝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