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一笑懂事的时候其实挺懂事的。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对,但他确实很擅长在外人面前通情达理。
他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来,算是替自家李大人表达了一下谢意:“妙啊!卫王爷这一手‘请猫出山’,实在是高明!既全了故人之谊,又省了日后猜疑的麻烦。溪濂先生更是快人快语,令人佩服!”
李濂哈哈一笑,显然很受用祝一笑的机灵。又想到方才祝一笑拿小鱼干喂猫,从心里对这个年轻人再没了几分抵触:“好了,话已说明,心迹已表。毅疏的嘱托我也算完成了大半。这艾邑的‘艾尖云雾’虽非顶级,但也别有一番风味。三位小友若无急事,不妨在此盘桓一两日,尝尝本地风味,也让墨玉多认识几个朋友。”
李相臣拱手,不管是出自真心还是实意,最起码面上都是如沐春风的:“王爷允诺这老些东西,在下始料未及,却也感激不尽。只是人情世故自然需要礼尚往来,如果不让我帮到您的话,心里多少有些不踏实,敢问王爷愿不愿意让我还这个人情呢?”
李濂摆手,开怀笑道:“其实不为我留名已是大幸,我也只求那每天晒晒太阳的悠闲日子。但既然李大人授权难却,唉好说好说,那便让我想想吧”
他的手抚摸着墨玉,思索间还点了点头。
“当年我求过你师父,让她帮我算一算八字,只可惜被她给回绝掉啦,此事虽然算不上什么遗憾,但到底能让我记得。既然你是她的徒弟,想必也学得了几分本事吧?可否替鄙人算上一二,看看格局与晚年呢?”
李相臣心头微动。师父司成缮性情孤高,精于命理却极少为人推演,尤其不喜为权贵批命,怕沾染因果,更怕沦为他人争权夺利的工具。安王当年被拒,如今却向他这个徒弟提出请求,想必既是延续旧缘,也是出于一种信任吧。
“不妨事。王爷所请,自无不可。”
李相臣神色平静,既无受宠若惊,也无推拒之意,只是将面前的茶杯轻轻推开,腾出一方桌面。
“请王爷赐告生辰。”
李相臣的声音沉稳,认真起来的样子果然与方才有所不同,只不过依然秉持着“对不同人用不同态度”的理念。
不过若是抛弃这些语气上的改变,那么就纯粹是术者的例行公事了。
李濂报上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年月日时清晰明了。
见安王想要叫家仆来递上纸笔,李相臣摇了摇头,笑道:“不必拿纸笔,我腾出桌面也只是为了让眼前清净。”
安王这才点了下头,伸手示意,而后自己没有说话,以示不打扰。
李相臣在心中默默推算,指节在桌沿几不可察地轻点,好像是在拔动什么算珠。
祝一笑和百晓都安静下来,连墨玉猫似乎也感受到气氛的变化,在李濂膝上团得更紧了些,只睁着一双碧眼好奇地看着李相臣。
片刻后,李相臣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事先声明,不是我所言有虚,亦不是有所奉承。只是从格局来看,王爷之命造格局清奇。日元得令,坐于福地,根基深厚,如磐石安于沃土,此乃一生根基稳固,安享福禄之象。”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李濂,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命带天月二德,主心性宽厚,有仁者之风。更兼金舆贵人临身,一生多逢贵人提携,遇难呈祥。财星透干,坐库通根,财源丰沛且能守成,非浮财可比,乃源源不断之福泽,足可支撑王爷所好的悠闲雅趣。”
李濂听得微微颔首,手指轻轻抚着墨玉的背,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分笑意,似乎想看看这位李大人的其八字的分析能说到何种地步。
“观其行运,”李相臣继续道,语气依旧平稳,“早年运程虽有起伏波折,然皆如云烟过眼,无损根本。中年之后,运入坦途,尤以晚年之运最为清贵祥和。”
他目光落在李濂眉宇间,观察其面相,结合分析:“晚景运程,如秋水长天,澄澈明净。禄神归位,福星高照。更有‘青鸾’映照,主家庭和睦,膝下承欢,无牵无挂。闲庭信步,观花赏月,饲猫品茗,随心所欲而不逾矩,此乃大自在之象。”
李相臣的批语并没有什么阿谀奉承,并没有夹带自己的一些个人情绪,可谓是相当客观了。
其实若是真按照那些摆个摊啊什么的大师的话来说,此命局应当会被说的更天花乱坠一些。
这可谓是一个非常典型的闲人八字了,有钱有闲,又有人陪。
能在物欲横流的世界里活出一方自己的小天地,在一规一矩之间,找出自己的自在。
“至于格局,”李相臣最后总结道,目光清明地看向李濂,“非开疆拓土之将帅,亦非运筹帷幄之宰辅。乃是坐看云起,静待花开之格。此格贵在自持,贵在知足,贵在不为外物所扰,守得心中一片净土。王爷心之所向,正是此格之归宿。守此清净,便是最大的福泽,晚年安康顺遂,寿数绵长,当如南山之松,北海之鹤。”
一番话说完,雅间内静默了片刻。
李濂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思索。他没有立刻评价这命理批断是否准确,只是低头看着怀中的墨玉,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它光滑的皮毛。墨玉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绪,轻轻“喵”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
过了好一会儿,李濂才抬起头,眼中那层慵懒闲适的薄雾散去,露出底下沉淀的智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