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番外8安逸x苏沐白
苏沐白的书房,是他理性世界的圣殿,而那个占据了一整面墙角落丶近两米长的定制生态鱼缸,则是这座圣殿中最为宁静和精妙的一部分。缸内造景仿照亚马逊流域的沉木水榕风格,灯光柔和,水流潺潺。十几条品种名贵丶色彩绚烂的热带鱼在其中悠游自在,有价格不菲的野生七彩神仙,鳞片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龙鱼,还有一群群灯科小鱼如流星般穿梭。苏沐白对它们的照料,堪比进行一项精密的科学实验。水温恒定在26。5摄氏度,PH值每日监测,喂食的活饵或专用饲料都经过严格筛选和定量,甚至光照周期都模拟着自然节律。这方小小的水生世界,是他从繁重脑力劳动中抽离丶放松心神的净土,每一处细节都体现着他极致的秩序感和控制欲。
然而,这个平衡丶宁静丶充满生命美感的小宇宙,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遭遇了源自“爱意”的灭顶之灾。
那天,苏沐白受邀前往大学参加一个重要的跨学科学术研讨会,作为主讲嘉宾之一。临行前,他还特意检查了鱼缸的各项参数,投喂了精确计量的食物,并叮嘱安逸:“书房我收拾过了,你可以在里面看书画画,但别碰鱼缸,尤其是喂食,我晚上回来会处理。”
安逸当时正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拼一个复杂的乐高模型,头也不擡地应着:“知道啦知道啦,苏教授!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保证不碰你的宝贝鱼!”
苏沐白看着他专注的侧脸,虽然心下仍有那麽一丝不确定,但还是选择相信,吻了吻他的额头便出门了。
下午,安逸和刚做完新发型丶精力无处发泄的阮星约了下午茶。阮星那头火焰般跳脱的红发和连珠炮似的奇闻异事,就像一颗投入静水里的石子,在安逸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两人从画廊的新展聊到行为艺术,又从星座运势聊到养宠心得,阮星那种“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洒脱劲儿,深深感染了安逸。
带着被阮星点燃的“艺术家的兴奋”和一点点“作妖”的冲动,安逸回到了家。空荡荡的公寓格外安静,夕阳透过书房的窗户,给那个巨大的鱼缸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鱼儿们优雅地游动着,在安逸看来,它们似乎比平时更活跃了一些(也许是光影错觉)。
一个念头,如同被阮星附体般,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沐白总是按克喂,那麽一点点,够谁吃啊?鱼儿肯定从来没体验过吃饱的快乐!太不人性化了!我这叫……这叫解放天性!对,艺术就是解放天性!”
被这种“普度衆生”的慈悲心肠(和阮星式的脑回路)驱使,安逸完全将苏沐白的叮嘱抛到了脑後。他找到那个装着高级缓沉饲料的玻璃罐,怀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使命感,打开了鱼缸的顶盖。
“来来来,开饭啦!今天管饱!”他小声对着鱼儿们宣布,然後,开始慷慨地挥洒。一把晶莹的颗粒洒下,鱼儿们迅速聚集过来抢食。安逸看着它们争抢的样子,觉得自己的“善举”得到了积极响应,于是更加起劲——第二把,第三把……他甚至觉得水面上的鱼食还不够铺满,又加了两把,直到饲料几乎在水面铺了薄薄一层,有些已经开始缓慢下沉。
心满意足地看着“盛宴”现场,安逸盖好盖子,拍拍手,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哼着歌去看电影了。
晚上九点,苏沐白结束了研讨会,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满脑子的学术信息回到家。公寓里很安静,只有客厅电视传来微弱的电影音效。他换了鞋,习惯性地先走向书房,准备将会议资料放下。
推开书房门的瞬间,一股异样的丶淡淡的腥味混杂着饲料的味道扑面而来。苏沐白的心猛地一沉。他快步走到鱼缸前,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原本清澈见底的水体变得一片浑浊,水面上漂浮着大量未被吃完的丶已经泡发的鱼食,缸底也沉积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絮状物。更触目惊心的是,几条他最为珍视的丶养了多年的野生七彩神仙,已经翻着白肚皮,毫无生气地漂浮在水面或沉在缸底。那条威风凛凛的过背金龙,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呆滞地停在角落,鱼鳍边缘出现了不正常的血丝。剩下的鱼大多状态萎靡,游动迟缓。
这对于一个追求完美和秩序的科学家来说,不啻于一场视觉和心灵上的双重风暴。苏沐白平日里冷静无波的表情瞬间碎裂,瞳孔紧缩,额头上的青筋隐隐跳动。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理智绷紧到极致的声音。
“安逸!”
这一声呼唤,不再是平日里的温和低沉,而是罕见地拔高了几度,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压抑到极点的怒火,清晰地穿透了书房的门板。
正在客厅看电影吃薯片的安逸,被这声音吓得一个激灵,薯片都掉在了地上。他连拖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就跑进了书房。当他的目光触及那片狼藉的鱼缸和漂浮的死鱼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大脑一片空白。
“我……我……”安逸张了张嘴,看着苏沐白那张冰封般的侧脸,巨大的恐慌和懊悔攫住了他,“我就是……就是想让他们多吃点……我看它们好像很饿……”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哭腔,像一只不小心打碎了传家宝花瓶的猫,吓得缩起了脖子,连耳朵都仿佛耷拉了下来。
苏沐白猛地转过身,金丝眼镜後的目光锐利如刀,几乎要将安逸刺穿。他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在极力克制着汹涌的情绪。他看着安逸那副惊慌失措丶泫然欲泣的模样,那一瞬间,所有关于损失金额丶心血白费丶秩序被破坏的愤怒,都堵在了喉咙口。责备的话在舌尖滚了几滚,却在对上那双盛满恐惧和後悔的眸子时,硬生生卡住了。
这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却偏偏撞上了一团湿漉漉丶软绵绵的棉花,无处着力,闷得他几乎窒息。
他死死地盯着安逸,足足有一分钟,书房里只剩下过滤泵微弱的嗡鸣和彼此沉重的呼吸声。最终,苏沐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冷得像是结了冰:“出去。现在,立刻。”
安逸从没见过苏沐白这个样子,吓得眼泪直接掉了下来,但又不敢违抗,只能一步三回头丶抽抽噎噎地退出了书房。
苏沐白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个罪魁祸首。他深吸一口气,职业素养让他迅速压下了个人情绪,现在最重要的是危机处理。他挽起衬衫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动作迅速地开始抢救:捞出死鱼,部分换水,加入水质稳定剂和增氧泵,将状态尚可的鱼转移到临时容器中观察……整个过程,他面无表情,动作却精准而高效,如同在进行一场高难度的手术。
安逸不敢走远,就守在书房门口,透过门缝偷偷看着里面忙碌的身影。听着里面传来的水声和器械声,他内心的恐惧和愧疚达到了顶点。他几次想进去帮忙,都被苏沐白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