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番外9安逸x苏沐白
苏沐白的世界,是由严谨的逻辑丶清晰的定义和可验证的数据构建而成的精密大厦。而安逸,则像是这座大厦旁边一座不受约束丶自由生长的奇幻花园。他的思维如同蒲公英的种子,随风飘荡,落地生根,开出令人意想不到的花朵。这种天马行空的艺术家特质,时常会以一种让苏教授措手不及的方式,闯入他秩序井然的领地。
深夜的灵感突袭与半途而废的释梦
某个万籁俱寂的深夜,月光如练,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朦胧的光影。苏沐白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大脑还处于高速运转後的疲惫状态,正陷入深沉睡眠的修复期。
突然,一阵急促的摇晃将他从睡梦中强行拽出。“沐白!沐白!快醒醒!”
苏沐白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安逸趴在枕边,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丝毫没有半夜被吵醒之人的困倦,反而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
“我刚刚做了一个超级神奇的梦!”安逸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我梦到我弹的那首新练习曲,音符从钢琴里飞出来,变成了彩色的蝴蝶!有金色的,蓝色的,还有闪着磷光的!它们绕着音乐厅飞,最後组成了彩虹!天哪,这一定是神啓!我要写一首新曲子,就叫《蝶变》!你觉得怎麽样?”
苏沐白的大脑还在努力重啓,处理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流。他习惯性地试图调动自己的专业知识,来回应伴侣这充满诗意的分享。他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睡前摘了),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沙哑:“嗯……蝴蝶……从精神分析的角度……弗洛伊德认为,梦是潜意识欲望的……象征性满足……荣格可能更倾向于……集体无意识的原型……”
他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将安逸这个瑰丽的梦境纳入某种学术框架内进行解析,比如色彩可能代表情绪,蝴蝶可能象征转变或灵魂……但他的思维如同陷入泥沼,眼皮不住地打架,声音越来越低,语句也开始支离破碎。
“……预示着……创作力……的……爆发……”最後几个字几乎含在了喉咙里,还没等他对这个“预示”做出更深入的阐释,沉重的睡意再次袭来,将他重新拖回了黑暗的怀抱。他的理性分析,终究没能战胜生理上的极度疲惫,在这场深夜的灵感突袭中败下阵来。
安逸还眼巴巴地等着苏教授的高见,却只听到了身边传来逐渐均匀的呼吸声。他眨了眨眼,看着再次陷入沉睡的苏沐白,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笑。他凑过去,在苏沐白熟睡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小声嘀咕:“好吧,弗洛伊德教授,您先睡,我的彩色蝴蝶可等不及啦。”然後,他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溜到隔壁的琴房,打开谱纸,就着幽暗的台灯,开始捕捉那些即将振翅高飞的音符。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一首《蝶变》的初稿已然成形。
“学术”包装的偷懒借口与无情的戳穿
安逸在音乐上有极高的天赋,但也继承了艺术家们常见的“小毛病”——对枯燥重复的基本功练习缺乏持久的耐心。尤其是在需要长时间练习高难度指法或枯燥音阶时,他的注意力很容易被窗外的小鸟丶新买的画册或者simply脑海里的各种奇思妙想所吸引。
一天下午,苏沐白在书房处理邮件,听到琴房里的琴声断断续续,时而流畅如溪水,时而卡顿如老牛拉车,中间还夹杂着明显的停顿和似乎是刷手机的声音。过了半晌,琴声彻底停了,安逸蹭到了书房门口。
他倚着门框,脸上堆起一个讨好的笑容,开始运用他近朱者赤学来的“心理学知识”:“苏教授,请教你个专业问题哈。”
苏沐白从电脑屏幕前擡起头,金丝眼镜後的目光平静无波,示意他继续。
“就是那个……很着名的‘峰终定律’,对不对?”安逸一本正经地说,“就是说人们对一个体验的评价,主要取决于体验高峰(无论是正向还是负向)和结束时的感觉,而不是体验过程中每一个瞬间的总和或者平均值,对吧?”
苏沐白微微颔首,已经大概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麽。
“所以你看啊,”安逸见他没有反驳,立刻来了精神,开始他的“论证”,“我练琴呢,只要保证每次练习的开头,我精神最饱满的时候,弹得特别认真丶质量特别高,形成一个好的‘峰值’;然後练习结束前,我再集中精神,完美地收尾,创造一个良好的‘终值’。那中间过程……我稍微放松一下,活动活动手指,刷刷灵感……是不是对整体的练习效果影响不大?毕竟我的大脑会对这次练习的记忆,停留在‘开头很棒’和‘结尾完美’上!”
他说得眉飞色舞,觉得自己这个逻辑简直无懈可击,完美地将心理学原理应用于艺术实践,堪称理论联系实际的典范。
苏沐白安静地听完他的“高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推了推眼镜,用他那惯有的丶平稳的丶像是在课堂上指出学生常见错误的语气,清晰地说道:“‘峰终定律’(Peak-EndRule)由卡尼曼等人提出,主要应用于对过去经历的回顾性评价,例如对疼痛丶旅行或服务的满意度判断。它描述的是记忆偏差,而非技能习得的过程。”
他顿了顿,看着安逸瞬间垮下来的小脸,继续无情地戳破他的幻想:“钢琴演奏技能的提升,依赖于练习过程中每一次重复的准确性和肌肉记忆的巩固,需要的是持续丶专注的努力。试图利用记忆偏差来‘优化’练习过程,是典型的自欺欺人。偷懒,并不会因为套用了某个理论名词而变得合理。”
安逸:“……哦。”刚才的神采飞扬瞬间消失,他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蔫头耷脑,灰溜溜地转身,默默回到琴房,重新坐在钢琴前,老老实实地继续与那些枯燥的音阶搏斗。身後,似乎传来苏沐白极轻的一声低笑,但当他狐疑地回头时,只看到苏教授依旧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的侧脸。
理性的守护,沉默的骄傲
当然,更多的时刻,是苏沐白在用他坚实的理性基石,默默为安逸感性世界的蓬勃发展提供庇护和支持。
当安逸陷入创作瓶颈,对着画布或乐谱烦躁地抓头发时,苏沐白不会用空洞的“加油”或“别着急”来安慰。他可能会递上一杯温热的牛奶,然後坐在他身边,用引导式的提问帮助他梳理思路:“卡住的具体是哪个部分?是色彩搭配找不到想要的情绪,还是旋律的走向不符合你最初的构想?”有时,他只是提供一个安静陪伴的空间,让安逸能够安全地宣泄情绪,直到灵感重新降临。
他会认真倾听安逸兴致勃勃地讲述那些在旁人听来可能有些“不着边际”的艺术构想,比如想用音乐表现一座城市的呼吸,或者画一系列关于“孤独”的抽象画。苏沐白不会轻易否定,而是会尝试理解其内核,偶尔从认知心理学或格式塔理论的角度,给出一些中肯的丶关于结构丶节奏或视觉引导的建议,虽然这些建议往往被安逸用非常“安逸”的方式理解和转化。
在安逸的小型演奏会或画展成功後,阮星可能会是那个冲上台献花丶大声欢呼丶恨不得告诉全世界“我家逸逸最棒”的人。而苏沐白,通常只是站在人群稍远的地方,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大衣,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当安逸在人群中找到他的目光,会看到那双平时深邃如潭水的眼睛里,闪烁着清晰可见的赞赏和骄傲。演出结束,他会走上前,给予安逸一个扎实丶温暖的拥抱,动作可能有些拘谨,却充满力量。他不会说太多溢美之词,最多只是一句简洁的“很好,比上次又进步了”,或者“那首《蝶变》,现场的感染力很强”。但安逸知道,这已是苏教授最高级别的褒奖,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让他感到安心和满足。
有一次,安逸为一本童话书配图,对如何表现“梦境”的质感苦恼不已。苏沐白在听他絮叨了半天後,放下手中的书,淡淡地说:“你可以试试参考一下‘清醒梦’的研究报告,或者关于REM睡眠期脑电波的图像化呈现方式,或许能提供一些不同于传统视觉经验的抽象灵感。”
安逸当时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这思路清奇又深奥。但过後,他真的去找了些相关的科学图像,那些错综复杂的波形和绚丽的色彩对比,竟然真的给了他意想不到的啓发,最终创作出了一系列极具梦幻感和科技感的插图。编辑看到後赞不绝口,称其充满了“未来的童话感”。安逸得意地向苏沐白炫耀,苏教授只是淡淡一笑,深藏功与名。
这就是苏沐白和安逸的日常。一个用理性丈量世界,一个用感性描绘生活。看似两条平行线,却在生活的点滴中不断交汇丶碰撞丶融合。苏沐白的理性,为安逸的天马行空提供着不易察觉的锚点和边界;而安逸的感性,则像一缕活泼的风,不断吹入苏沐白严谨的书房,让那片理性的天地,始终保有着生命的温度和绚烂的色彩。他们的世界,因这种差异而充满小小的“麻烦”与乐趣,也因彼此的包容与守护,而变得完整而坚实。